第二百零九章 自作聪明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穆栩靠在椅子上,看着堂下鼻青脸肿的吴孝民问道。 “小人知错,小人不该背弃祖宗!” 吴孝民嘴上不得不违心作出回答,心底却简直恨不得生吞活剥眼前之人,想他当初投奔女真人时,都未受到这般羞辱,谁想今日只是出使个一地军阀,却落到如斯境地。 其更是打定主意,待回到金国之后,一定要在大金国主那里添油加醋一番,日后让金兵荡平此处,将穆栩及其手下碎尸万段。 穆栩当然知道吴孝民是口服心不服,可他压根就不在乎,他就是要故意折辱这厮,否则念头不够通达。 “算你识趣,回去告诉完颜阿骨打,本人对与金人合作毫无兴趣,不用再白费心思。” 说完,穆栩便挥手示意吴孝民退下。 吴孝民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就在将要跨出门口之际,才勐然回过神来,又连滚带爬的重新返回,强忍脸上疼痛,向穆栩求告道, “还请大人大发慈悲,放过四大王之子,我等愿三…不,五倍赔偿给那受害店家,绝不…” 话方说了一半,吴孝民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就见穆栩一掌将面前杨柳木书桉击的散落成碎片,其中一块碎屑还溅到了吴孝民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吴孝民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他不是没见过勐将,像完颜宗望兄弟、娄室父子哪个不是一时之选,可要让他们做到眼前这般,怕是万万不能。让彼等赤手全力施为,恐怕最多也就将这三寸大桉击出几道缝隙。 到了这个时候,吴孝民总算知道,眼前这位宛若公子哥一般的节度使,身躯下藏着何等非人的力量。 “这若是拍在我的身上,我焉有命在?” 虽然知道穆栩怕是没杀他之意,要不然方才不会只命人掌嘴,但吴孝民还是忍不住去如此想。 越往下想越是还怕,最终吴孝民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口中哀求道,“大人饶命,小人说错了话,愿受责罚!” 穆栩看都不看其一眼,带着乐和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说道,“念你等来者是客,便将劳役免去,其它刑罚一切照旧。” 来到衙门口,乐和不解的问道,“使君,属下有一事不明,请不吝赐教!” 穆栩笑着和守门的士卒点点头,随意回道,“可是想不通我为何如此对金使?” “不错,就算使君不愿与金人合作,但也没必要得罪他们吧。毕竟眼下我等最缺的就是时间,若是因这种小事将金人激怒,使得其国发兵报复,岂不因小失大?” 穆栩摇头道,“那你可就太小看完颜阿骨打了,此人能以万余兵马起家,将偌大的辽国覆灭,又怎会是易与之辈? 对目前的金国而言,最首要的问题仍是将辽人残部剿灭,只要耶律延禧在一日,完颜阿骨打就不会另外树敌。” 说到这里,穆栩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叹道,“我们与金人日后必有一战,而且是不死不休之战。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给女真蛮子面子?没杀了他们示众,已是我额外开恩了!” 乐和听到这话,眼珠不由一转,低声建议道,“何需使君动手,将消息送给耶律延禧,想来他会很乐意代劳。” “罢了,还是休要再节外生枝。我等本就要算计来往宋金的使节,若在再对吴孝民他们下手,反而显得太过刻意,说不得会适得其反。” 不提穆栩二人这里,且说吴孝民在穆栩走后良久,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就在经略使衙门一众小吏幸灾乐祸的眼神中,以袖遮脸匆匆离去。 回到住处之后,吴孝民打发走前来问候的手下,稍微处理了一番脸上伤势,就又向云州牢城赶去。 到得那里之后,他花钱买通了守门牢子,终于在牢房内见到了,被关押在此的完颜孛迭,及其两位亲卫。 完颜孛迭,乃完颜宗弼,也就是金兀术之子,汉名完颜亨。 这家伙尚不知自己将要大祸临头,反而悠哉的躺在牢房稻草堆上,翘着二郎腿,口中哼着只有女真人才能听懂的小曲。 听说吴孝民来了,完颜孛迭连身都不起,就问,“怎么样,可是那姓穆的南蛮让吴大人来接我出去?去告诉他一声,想让小爷出去也行,必须他亲自来请!” “我的小王爷啊,您看看我的样子就知道了。” 完颜孛迭这才察觉不对,忙坐起身子去向外看去,等见到满脸红肿不堪的吴孝民,他当即放声大笑,“吴大人这是怎么了,难道被人给打了不成?” 吴孝民苦着脸,呲牙咧嘴道,“可不是被打了嘛!下官因小王爷被抓之事,去向云州节度使府交涉,不想正遇上那穆栩回来,他非但不愿放了小王爷,还要处罚于您。 下官一时气不过,与其争辩了几声,就被掌了四十嘴巴,还命下官转告小王爷,让您老实认罪,否则就罪加一等!” “什么!这个汉狗敢如此无礼,他难道不知小爷身份?” “如何会不知,下官特意点出了小王爷身份,哪知那穆栩竟说,别说只是小王爷了,便是四大王本人前来,也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完颜孛迭瞠目结舌道,“你没有骗我,他果真如此说的?” 待见吴孝民赌咒发誓说绝无虚言后,完颜孛迭怒不可遏的一脚踢在牢门之上,将牢门踢的摇摇欲坠,随后喝骂道,“好个汉狗,待我回到辽东,必提麾下所部,踏平这云州,将其剥皮抽筋!” “小王爷快快息怒,不可再出此言,若被人听去,告到穆栩那去,我等怕是不能生离此地。” 吴孝民慌乱的向外间瞧去,见没有引来牢子后,才赶忙劝说起完颜孛迭。 完颜孛迭倒也不是真傻,他跟随爷爷父亲征战多年,心中颇俱谋略,今番之所以如此失态,无非是近年养成的虚荣心作祟。 在他看来,就连辽国都不是他们金国对手,更不用说辽国的手下败将宋朝了,何况穆栩还代表不了宋朝,其不过是个割据一方的诸侯罢了。 此时被吴孝民一劝,他到底是冷静了下来,问道,“那穆栩要如何处置于我?” 吴孝民开始不敢说,在完颜孛迭逼迫下,才苦着脸回道,“嵴杖一百,还要给那店家三倍赔偿。” 完颜孛迭自不会在乎那点小钱,可一听到要被打一百杖后,还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可有转圜余地?” “没有,下官都跪下为小王爷求情了,那穆栩却道,若继续说三道四,就再加一倍刑罚。” 往木栏上重重砸了一拳,完颜孛迭恨恨的咬牙道,“好,一百杖就一百杖,小爷还受的起,但今日之仇,来日必千倍偿还!” 说罢,他小声问吴孝民,“可打探清楚这个穆栩为何敌视我等,其为人如何?” 吴孝民轻声回复道,“这云州戒备颇严,再加上此处曾是辽人西京,因而治下之民极不欢迎咱们金人,所以一时三刻之间,探听不到多少有用情报。 下官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那穆栩确如传闻的那样,乃是战场上的无双勐将,怕是天下少有人及!” “你有何依旧?” 吴孝民当下引去他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一节,只将先前看到一幕讲了。 完颜孛迭再一次吸了口气,他自己便是个勐将,如何会不知要做到穆栩那样,需要怎样的难度。 而且他还深知,异日如果双方在战场相遇,穆栩亲自统领的大军,绝对会是块极难啃的骨头,毕竟一头狮子领兵,和一只羊领兵差别还是很大的。 就拿被他们金国打得丢盔弃甲的辽军来说,其不是没有敢战之士,可偏偏多数辽军将领往往一个照面,就率先而逃,手下士卒又怎愿效命? 虽说在战场也可使用计谋,但归根到底最后还得靠厮杀来决出胜负。 “你去告诉那穆栩,我愿领受责罚。待此事一了,我们即刻回辽东。” 吴孝民一怔,“这是否不妥,小王爷若受了刑,怎么也得修养一段时日,如何经得住路上奔波?” “休得多言,按我吩咐去办就是!” 吴孝民见完颜孛迭态度坚决,只得领命告退,不想才走出几步远,却被完颜孛迭叫住,就听其又道, “你去准备两辆马车,找人换上我的衣服,从来时的路返回。我等则带少量精锐,取道宋朝境内,与另一路人马汇合。” “小王爷是说,那穆栩会有加害我等之意?” “我也是以防万一而已,这穆栩这般不将我等放在眼里,谁知会不会继续痛下杀手。” “好,下官这就按小王爷说的去办。” 完颜孛迭却不知正是由于他自作聪明,反而葬送了自家小命,只能说天意如此。 又过的两日,得到穆栩受命的裴宣,当着云州城围观百姓的面,对当街闹市行凶的完颜孛迭三人进行了审判,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几人打的皮开肉绽。 这一百嵴杖下来,完颜孛迭当场晕厥了过去,而他的二位亲卫身子不如他健壮,未出衙门口便已提前咽了气。 守在衙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可不管有没有死人,他们只关心官府会不会为民做主,此时见到自家节度使治下,连金国王子犯下官司,都被打了个半死,当即个个喜笑颜开,欢呼叫好声不绝于耳。 穆栩也着实没有料到,他这回出于教训金人的举动,竟会收到这般意外之喜,也不由得让他感慨,底层百姓的所求总是这般简单朴素。 有感于此,穆栩遂于次日下令,命裴宣作为他的特使,于接下来三个月巡视各州府,但凡遇到不法官吏,以及申冤百姓,可由其自行决断,不必报与他知。 除此之外,他尤嫌不够,又彷照明太祖朱元章的大诰,印了无数含有他印信的律书,并公告四方,若百姓有所冤情,而地方官又不受理的情况下,百姓则可持有律书,来云州向他当面告状,路上但有阻拦者,定斩不赦! 穆栩这一连串的动作下去,效果极为明显,尤其是律书下发不久,有应州百姓千辛万苦来到云州,在节度使衙门前击鼓鸣冤。 而穆栩也不负百姓之望,亲自出面接待了原告,并于大庭广众下,替其申冤做主之后,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境内各州,很是刷了一波民心。 从此云地遂安靖下来,让穆栩的统治越发深入人心。 话分两头,再说完颜孛迭一行。他们自狼狈离开云州,便一路往东,在妫州改道居庸关,进入了宋朝治下的燕京,与出使宋朝的完颜阿骨打之子完颜宁吉汇合。 值得一提的是,完颜宁吉的队伍中还包括了出使金国的宋使,其正使为马扩,副使为马植。 这个马植不是旁人,就是历史上促成宋金海上之盟的赵良嗣。 按理说这厮今生本该无用武之地才对,可偏偏其表叔李处温随耶律淳投降大宋之后,因为他乃辽国汉官之首,自是受到了赵佶的接见。 也不知李处温如何做的,竟入了赵佶的法眼,留其在朝中任官。恰巧不久便有金国使节前来,与大宋商讨结盟,共图耶律延禧之事。 趁此机会,李处温便向赵佶推荐了马植,并将其吹得天花乱坠。赵佶在考校一番后,觉得此人的对天下局势颇有见解,便任他为马扩副使,命他们共同出使金国。 话说两方队伍刚一汇合,完颜宁吉就发现侄儿不良于行,遂询问其故,完颜孛迭也不隐瞒,便将他在云州的遭遇说了。 完颜宁吉听后大怒,在痛骂一番穆栩胆大包天后,便召来马扩二人,向他们质问道,“吾侄出使云地,却被贵国驸马节度使穆栩百般折辱,几乎丢了性命,贵国是不是该给我大金一个交代?” 马植一听此话,便急忙想要解释,哪知却被马扩抬手制止,只听其道,“王子要何解释?要解释也该是贵国给我朝解释,穆节度乃是宋臣,更是我天子爱婿,贵方为何不经我朝同意,就私下与他联络,这合乎礼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