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尽失民心
完颜宁吉本想以完颜孛迭被打一事,作为筹码逼宋朝在之后的谈判中让步,哪想到马扩反应极快,一瞬间就抓住此事漏洞反戈一击,让其张口结舌,一时竟不能答。 还是吴孝民看情况不妙,站出来打圆场道,“马大人有所不知,我们金国地处辽东,对中原之事本就是一知半解,因而事先并不知穆节度乃是宋臣,所以才生出此种误会。” 马扩当然不信这种鬼话,可他同时也明白,不管穆栩是出于何种目的,才故意如此折辱金国使者,但他名义上的确是宋臣,真要深究下去,这事怕是会一团乱麻,于两国合作平添变数。 心思急转间,马扩已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便顺着吴孝民的话道, “原来如此,那确实怪不得贵国。不过想来穆节度也定是由于一点误会,才无意伤了小王爷,本官会将此事禀报我家天子,申饬一番他如何?” 完颜宁吉几人都听懂了马扩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告诉他们,大宋不追究金国私下联络穆栩之事,反过来金国也不许借完颜孛迭挨打一事,故意无事生非。 完颜孛迭自是对此极不满意,正想开口反对,却被叔叔完颜宁吉拽了下袖子,只得忿忿不平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随即就听完颜宁吉道,“也好,那就依马大人之言。” “如此,那本官二人就先行告退了,还请小王爷好生将养身子,我等也好早一步出关前往贵国。” “二位大人好走!” 待送走马扩二人,完颜孛迭抱怨道,“王叔,难道侄儿这顿打就白挨了不成?” “自然不会白挨,那穆栩如此羞辱于你,何尝不是再打我大金的脸面?但眼下当以大事为重,等剿灭了耶律延禧那厮,再回头与宋国算总账。到时将那穆栩搓扁揉园,还不是都依你。” “好吧,侄儿听叔叔的就是,那我等何时离开宋国?” “莫急!你先好好养伤,趁此良机,我得派人好好了解一番,宋朝在燕地的统治。” 接下来一段时日,完颜宁吉便借完颜孛迭养伤为由,一直在燕京停留,并派细作四下活动收集情报。 最终,经过汇总得来的消息,让完颜宁吉得出个欣喜若狂的结果,那就是宋朝在燕山府(大宋收复燕地后改的名字)的统治,可谓是千疮百孔,很不得燕人民心。 而究其原因有三,一换官、二授田、三盐法。 先说换官,根据北宋的制度,收复地区的官吏需遵循《换官法》。 所谓《换官法》,就是即许官员武资换文资、文资换武资,乃是宋朝重文抑武政策下的产物。 但众所周知,在宋朝文官和武官的地位,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因而但凡有条件,许多官员都想做文官,而不愿做武官。 大宋原本的官员,早习惯了这套制度,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好。可燕地那些投降官吏则不同,他们突然被要求换官,就需要不停在燕山、汴梁、太原等地奔波往复,累年不能结绝,使得他们心生怨念,甚至已有人生出叛逃之心。 再说授田,要说此事就得说到常胜军,这支由宋朝收编自辽国怨军,而改编来的军队。 辽天祚帝天庆六年,渤海人高永昌杀辽东京留守萧保先,自称大渤海国皇帝,改元应顺,占领了辽东五十余州。天祚帝遂派宰相张琳讨伐,不想在沉州被支援高永昌的女真兵所败。 其后,天祚帝便授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招募辽东饥民,取报怨于女真之意,谓之“怨军”,分为前宜营、后宜营、前锦营、后锦营、乾营、显营、乾显大营、岩州营,共八营约三万人。 在经过几年征战之后,怨军战至剩下五千余人,首领为郭药师。后奉耶律延禧之令,在营州、平州一带防守金国。 待耶律延禧西逃夹山之后,他们就成了一支无主之军。就在这个时候,燕京的耶律淳降了宋朝,怨军首领郭药师见状,便也干脆投了宋朝。 赵佶对主动来投的这支汉人武装极为厚待,不止赐名为常胜军,允许他们扩编至五万人不说,还命燕山府宣抚使辛兴宗为他们授田。 辛兴宗这厮不管不顾,为了完成赵佶的指令,竟强买强卖燕地百姓田宅,使得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无田可耕,可以说大大失去了民心。 最后再说盐法,在宋朝收复燕地之前,此处盐价不过十几文一斤。 等宋朝建立燕山府后,辛兴宗为了筹措赎买田宅之银,便令新来的提举官将盐价涨价,那提举官贪婪无度,拿着鸡毛当令箭,呼朋唤友来燕地发财,将盐价一下往上调了十几倍。 如此胡作非为之下,燕地汉儿对大宋朝廷的好感,已然是逐渐消失殆尽,暗中怀念辽国者不在少数。 这在完颜宁吉看来,可不正是天赐给金国的良机吗? 这厮暗自打定主意,待回到辽东之后,定要劝说完颜阿骨打,一旦剿灭耶律延禧,便顺势南下占据幽燕。 为了做成此事,原定要让完颜孛迭在燕地修养一月的计划,也被完颜宁吉改为半月,一行人匆匆往古北口而去。 路上自是经过了檀州,被封在此处的耶律淳连面都没有露,据说是身体欠佳,所以未能出迎朝廷使节。 完颜宁吉等金人面对这伙辽人时,个个显得趾高气昂,马植也没觉出什么,想当然以为这是人之常情,只有马扩深觉不妥,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但没容的马扩多想,次日方一天明,完颜宁吉便催促众人赶路。就这样,宋金二国共计近三百人的队伍,没有任何防备的踏出了古北口。 当夜,一行宿于荒野,完颜宁吉在帐内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察觉地面有所震动,出于打仗练就的警觉,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是有大量骑兵在靠近。 完颜宁吉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起来,随意披挂一番,就抄起配刀来到帐外,却见不少金国士卒皆出来查探情况,连有伤的完颜孛迭都不例外,只有不远处宋人营帐依旧一无所觉。 顾不上提醒马扩他们,完颜宁吉当头便问护卫头领,“今日扎营前,可曾派出斥候?” 护卫头领白着脸回道,“王爷恕罪,此处已是我金国境内,距大定府不过百余里,所以属下…” “所以你就放心睡大觉是吧?废物,若来的是我金国人马还好,如若不然,我非宰了你不可!” 完颜宁吉一把将护卫头领推倒,神情凝重的来到完颜孛迭身旁,追问道,“你可曾事先向国内通报我等行程?” 见完颜孛迭摇头,完颜宁吉越发不安,随即下令全员戒备,并命人去通知马扩一伙。 好在马扩他们早被这边动静惊醒,此时已寻声而来,一见完颜宁吉便问缘由。 “本王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能根据地面震动判断,约有一支千人骑兵,将我等围于中央,正在四面合拢。” 马扩与马植对视一眼,不死心的问道,“会不会是贵国兵马?” 一旁的完颜孛迭插话道,“恐怕来者不善,若是来的我国兵马,没道理不派人前来接洽。” 相比于其余几人,吴孝民心性最差,就听他战战兢兢的说道,“会不会辽人溃兵?” “不会,前番我曾带兵追击辽人,早已肃清此处。” “那来的会是哪方人马?” 见现场乱糟糟的,完颜宁吉皱眉大喝,“够了,全都给本王安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静观其变,是敌是友,稍后便知。有这等闲聊的功夫,不如将所有马匹集中起来,万一事有不好,便各自逃命去吧。” 说着,他又朝马扩要来几十名宋军指挥权,然后就命所有士卒组成简易圆阵就地防守。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马蹄声清晰可辨,接着就看到天边出现无数火把,一点一点的向着被困的完颜宁吉一伙压来。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傻子也看出来,这伙突然冒出来的军队,就是专门冲着他们而来。 很快这支人马便停在五十步开外,完颜宁吉正要派人上前交涉,却见敌方领头的将领抬了抬手中钢枪,随即就是一阵箭雨袭来,他只得大声指挥众人躲避。 可他们这一行是奉命出使的使团,根本就没携带多少盾牌等护具,三通箭雨之后,三百余人的队伍便死伤了大半。 眼见事不可为,完颜宁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向完颜孛迭使了个眼色后,叔侄二人同时翻身上马,扔下其余众人,带着三十余护卫向东杀去,企图杀出一条出路。 敌军这边,一个小校问主将道,“将军,金人要跑,可要命人追击?” 这将军不是旁人,正是奉穆栩之令,早在此恭候多时的卢俊义。 他摇了摇头,冷笑道,“不用理他们,东边有史将军带五百精骑守着,谅他们插翅也难逃。” 原来穆栩为了以防万一,此行却是派了近两千骑,由卢俊义、史文恭这对师兄弟统领,悄悄出得独石口关隘,一直昼伏夜出,早于半月之前就赶到了这里。 “那是否一个不留?” 听到部下问话,卢俊义则吩咐道,“大宋使团尽数活捉,带回云州交给使君处置。金人留下几人回去送信,余下尽数杀了。记住,一定要让活着的金人以为,此事乃辽人做的。” “将军放心,做戏的十几个兄弟,皆有一口流利的契丹话,保证金人不会乱想。” “不可大意,若是出了岔子,使君饶不了我们,传令进攻!” “是,遵命!” 其后之事没什么好说的,卢俊义他们本就是以逸待劳,再加上还是以众击寡,只小半个时辰,便已结束战斗。 卢、史二人命人将战场清理一番,消除所有证据后,就押解着马扩一行向西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直到两日后,幸存的金人士卒逃到大定府,金国上下才知此事,一时之间举朝哗然。 接到噩耗的完颜宗弼,更是于第一时间亲临现场勘察,待看到死的不能再死的弟弟和儿子尸体,他简直是悲怒交加。 要知道即便这些年,金国与辽国连番大战,他们完颜家也没损失几个嫡系,可谁想只是一个寻常的出使任务,便折了兄弟和爱子,特别是死的儿子还是他唯一的嫡子,这让完颜宗弼如何能够接受。 所以,在回去面见完颜阿骨打时,完颜宗弼立即提出,要带兵征讨耶律延禧残部。 比起已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完颜宗弼,完颜阿骨打这位金国的缔造者可就冷静多了,他在盘问过幸存人员后,当即就道,“不对,此事有些蹊跷!” 其弟完颜吴乞买闻言不解道,“有何不妥之处,此事明摆着就是那些契丹狗崽子所为。” 完颜宗干替父亲解答了叔叔的疑惑,“若真是耶律延禧指使,那为何只有一些普通宋人尸首,却不见宋使踪影?” 完颜宗弼红着眼争辩道,“哼,必是耶律延禧想以宋使为人质,想从宋国讨些好处。” 完颜宗干却道,“四弟,你不能因孛迭之死就失了方寸,那耶律延禧是何等样人,咱们岂能不知?这厮就是个冢中枯骨,早成了丧家之犬,如何还敢再来主动撩拨我大金虎须?” “我看不然,耶律延禧虽是无能之辈,但与我大金有亡家灭国之仇,生出报复之心也可理解。”却是完颜宗辅出言说道。 眼看到凶手还未找到,兄弟子侄却吵了起来,完颜阿骨打当即怒了,喝道,“都给朕住嘴!一个个成什么样子,此事朕自有主张。” 说罢,他虎目一扫,殿内立时噤若寒蝉。 “宗辅,你即刻派出探子,去打听下耶律延禧近日可有出动兵马?” “是,儿子这就去办。” “宗隽,你替朕起草一份国书,将此事向宋国知会一声。” 完颜宗隽一愣,不明所以道,“父皇,您的意思是,还要与大宋继续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