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人抗一人,以一命抵一命,八百楚兵上阵,秦赵兵再防如铁闸,也有两三百楚兵强行登船。 辉煌偌大的王船,刹那间变得拥挤且狭小,两国士兵的血,和着熊熊旺火,红红黄黄,似那燃染的天霞,色彩如此明亮动人。 姬华池目睹眼前形势,船上的楚兵英勇,正在将秦赵兵逼得节节后退——更何况整个大江上还全是楚船! 姬华池温声诱魏匡道:“魏匡,倘若你此时能识时务,不在挟制孤,孤可以饶你、尤娇,和她肚中的孩儿不死。上岸后,孤甚至可以封你一方侯爵。你励精图治,数年后亦有机会反转天下大势,向孤报仇。” “豆蔻儿……”魏匡的面颊在姬华池面颊上摩挲:“孤真是喜欢你到死,连做买卖也同孤一样……这个买卖,听起来孤似乎不亏呢。”魏匡狠狠掐住姬华池的腰肢,吼道:“可是孤不愿意!” 魏匡将姬华池的两只皓腕扣牢,将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反背在背后。魏匡用力过猛,听得咔滋两声,姬华池钻心巨痛,十有八.九是她的胳膊脱臼了。 魏匡却毫无怜惜,拉她避开楚兵,往船中央,船舱那燃得最旺的一团火中走。 姬华池未曾想到魏匡会疯魔至此,心中慎得慌,却不能露怯,只镇定对魏匡道:“魏匡,你莫要冲动。孤无戏言,只要你肯投降,孤方才许诺你的事绝不食言。” 魏匡仍然拉着姬华池往火堆中走,步伐不停,他平静地告诉姬华池:“孤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当一方侯爵,孤要当就只当这天下的霸主,睥睨众生的帝王。若是做不得,孤宁可做人下人。” 姬华池立即接口:“你做了人下人,要慢慢再爬至顶峰。做侯爵,也要步步攀顶,是一样的,何不选后面那条捷径?” 魏匡勾勾唇角,无笑:“谁说孤还有慢慢再往上爬?” 他在赵国忍辱负重数十年,爬一次他就受够了。 以后,要么天下之主,要么死。 这便是成王败寇,没什么好遗憾。 魏匡和姬华池四脚同近火堆边,魏匡把姬华池一推,将她先推近火里。姬华池王服难着,火焰往上蹿,反倒先烧了她的脸,半面脸颊,就那么烫了起来。 魏匡怜惜地摸摸姬华池另外半边脸颊,叹道:“可惜呢,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快要焦的半边!” 姬华池往火堆外面挣扎,口中大喊:“魏匡,你快看!” 魏匡头不移,手上力道不减,不让姬华池趁机挣脱。他只眼珠一转,瞥见姬华池所指方向,乃柳逸等人挟持的尤娇。 魏匡大笑:“赶紧杀她。” 魏匡这一声喊得十分响亮,运起充沛内力,他的对着姬华池讲,但对面楚船上的人也皆听到。 柳逸稍楞,姬华池还被魏匡挟持着,柳逸自然不会杀尤娇。 可是那千金高贵的尤太后听见日日共枕的人开口是这么四个字,忽就戚戚笑了起来。 押解尤娇的两名楚兵些许被吓住,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放松。就在楚兵松懈的这一刻,尤娇忽地挣脱束缚,纵身跳下滚滚大江。 魏匡亲眼目睹着尤娇的整个动作,她不会水,自然是活不成了。 魏匡眸色沉了沉,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这尤娇名里有个娇字,人也娇蛮,夜里不管欢.好不欢.好,入睡的时候都喜欢把小腿搭在魏匡的腹上。尤娇每次这么做,魏匡都会想到姬华池,楚宫中,楚山上,楚江边,淘气的小公主玩累了,靠着魏匡入睡,小腿就不知不觉搭了上来。魏匡有时正平躺着,有时正坐着,每每遇姬华池如此动作,哭笑不得。 他一般都会一动不动,任她撒野,不吵醒她。而后怕她着凉,他蹑手蹑脚褪去自己的外衣,披裹住姬华池。 那时候姬华池在睡梦中,小腿常常无意识地往下挪一分,挨着魏匡腹下,他底下那物就禁不住刚硬起来。 每次都很想要她,却忍住。 现在想来,如果他当时要了姬华池,遵守婚约娶她,后来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 有时候一些事会让人产生联想,但更愿意埋藏在心底,不去触碰。 魏匡不禁臂上用力,将姬华池拉出火中。见她笑靥嫣然,并不责他,反倒向他怀中扑来。 魏匡情不自禁张开双臂,欲拥姬华池入怀。 姬华池却猛地旋转身子,反手挨着魏匡的背,将他狠狠推入火中。 魏匡难以置信,一时忘了挣扎,脚下步子不迈,就这么定定站在焚心火里。 姬华池半边脸颊灼热,似已灰焦,她却不管不顾,抬腿就正对着魏匡双膝踢了一脚。 魏匡双膝一软,在火中跪了下来。 此时楚兵已杀至近前,姬华池瞅准时机,唯恐魏匡再次濒死复生,喝令道:“速杀秦赵王!” 魏匡一个激灵,这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他欲出火堆,却有十几只兵刃,枪刀剑戟都有,齐齐向他戳来。 这次是真真的万刃入肉、蚀骨、钻心。 鲜血从魏匡身上涌出来,亦从他嘴角渗出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魏匡想笑,却发现身已完全不由几控,他连个轻轻勾起嘴角的动作都做不来。 魏匡陡然气绝。 姬华池近前确认了少顷,魏匡千真万确是死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几近脱力。 “大王请速治伤!”姬华池身边的楚兵提醒她颊上有伤。 楚王伤了半边脸,另外半边脸却仍是绝色,她着一袭玄墨王服,似一朵最娇艳的花,却开成黑色。 姬华池摆摆手:“孤并不觉痛,先不急治伤。” 她摇摇摆摆转身,望向柳逸所在方向,却突见着柳逸从船头跌了下去,跌入江中。 柳逸身边并无人,没有人挟持他,更没有人放冷箭,这是怎么回事? 姬华池颊上陡然剧痛,眼前昏黑,身子后仰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自己已在楚营中。姬华池抬手抚触自己面颊,敷着纱布,疾医已经为她上药了。姬华池心神一凛,见帐中密密麻麻跪着许多将领,她愈发觉得不妙。 姬华池目光搜寻完众将,未见着柳逸的人。 姬华池双臂撑在榻上,问道:“汉阳君何在?” “大王……”为首的那几名将领垂下头去,语气低调且沮丧,他们该怎么说?汉阳君出郢都去往西路军,路上星夜兼程,就已咯了好几回血。待到后来西路拼杀,待定西路,汉阳君又一刻一分不停歇,用最快的速度领兵赶往庸关……几位将领跟随在汉阳君身旁,见着他咯的血整盆整盆满溢,触目惊心。 到后来,汉阳君一条命,都完全是靠药吊着了。 汉阳君率领舰队来至江上,起先他待在船舱中,就是因为口中不断的咯出腥血,止不住。后来汉阳君喝了数碗药,又以针灸止血,方才敢从船舱中出来。为了不让楚王知晓病情心生担忧,汉阳君在船头始终强撑着,指挥一切。 直到见得楚王脱险,汉阳君一颗悬着的心落下来,再无挂念,才身不能自持,栽到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