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回想着自己在丛花坊里面红耳赤,夺门而逃的窘迫模样,她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厢房里的灯突然就亮了。 “谁!”东郭一个鱼跃坐起,手抓被子紧掩住身子,另一只手暗暗滑下去摸住了刀。 那人却是低低而满不在乎地答了一声:“我。” 她眉头霎时就锁了起来:浊爷这个混蛋来这里干什么,她今晚没打算去刺杀彭晨。不由声音极冷地质问:“你过来干什么?” 稍微知礼的话……不对,应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给她滚出去。 浊爷却不滚,反倒就着窗前那一副赏月的矮榻坐下,振振有词,眉开眼笑道:“老子想了一下,与其天天保护那个八卦呆子,防止你偷袭。到不如盯好你这个时时要杀他的疯子,治病嘛……”他回头冲着她很诚恳的长笑,韵味悠长:“要从根上治!” 没想到大叔也能笑得这么好看。 什么治病要治根本,他的意思是为了防好自己,以后就要时时刻刻跟着她了?就像自己老是跟在少主后面一样? 挡住浊爷身影的烛火一下子一下子地跳,跳得东郭胆战心惊。 “要是我不杀他了,你可不可以走?”她的声音说到最后,细弱蚊蝇。 他想都没想,看也没看,很干脆地回答:“不可以。” 东郭骤然移腿下床,惧怕却又愤怒,五官几乎拧了起来,额上的红菱花也由开到蹙。 却见浊爷把弩一竖,把腿一跷,悠然自得道:“有病治病,没病防身!” 7、第七章 ... 没病防身,这么说:他是怎么样也不走了。 东郭觉得自己此刻好想哭。 她又想起了姜狄,想起他不笑得时候就能迷眩了她的双目,想起他一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不知道少主此刻在干什么,他一定会失望了:她不仅没有杀死彭晨,而且现在看来,为什么感觉自己才是被追杀的那个啊! 而那个追杀自己的瘟神,居然很主人,很不见外的在矮榻上躺下,双手叉着枕在脑后,似乎打算就这样在这里睡下了?! 东郭却紧张地捏着被子,暗按着刀,目不转睛。 身体有些冷,手心却温热得全是汗。 他突然挑了挑跷起的二郎腿,大力把窗户一踢。 这声音令高度紧张的东郭自是一震,继而窗开冷风灌进来,刹那便觉瑟瑟,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几乎是呵斥:“大叔,你干嘛?” 她模样娇小俊俏,自是看不出青筋暴跳,却能见额上红菱,示威般怒绽。 该死的恶霸,欺负捉弄自己,还没玩没了了。 “我……”他居然一直望着天空,似是赏玩。 大叔不会要说自己是临窗赏月,忆古思今,飘飘兮欲乘风吧…… “看星星啊。”他的回答轻而稚气,同他的一脸沧桑完全不相符。还自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看个星星都能看得这么自娱自乐。 “哈哈!”他又忽然豪爽大笑,带给东郭的惊吓绝对不亚于刚才那一踢窗户:“星星是老子的酒斛,老子斟这么一江水,跟两个兄弟好好饮上一番。” 东郭见他说得煞有介事,居然也跟着傻气地环视:但这周围空空荡荡,连彭晨都不在,哪里有什么兄弟,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噗嗤,哪里有两个兄弟?” 面对她的讥笑,浊爷却并不生气,反倒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一本正经注视着她,中指食指并拢,朝上一指:“天!” 又旋即朝下,改仰作俯,悠悠而道:“地。” 东郭怔住,这一刻,眼前的人居然带给她莫名地悸颤。 不是之前那种害怕的颤动,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异常的安心。 异常,却又是她自己也不能了解的熟悉。 却发现他的唇在不知不觉中同自己靠近。 他是什么时候移动过来的啊! 他的唇渐渐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了上来。 东郭的瞳眸若小鹿一般急剧放大:浊爷虽然黑黝粗犷,但是如此近距离的细看,却发现他本身长得并不凶,英眉斜长,其实十分俊朗。她甚至有一种错觉:浊爷是故意将自己晒黑,蓄须,只为镇住那太过神秀的风采。 但令她几乎魔怔一般不能动弹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他的一张唇。 这唇也在蠕动,小心翼翼的靠近,似乎也忐忑不安,也怕期望变作失望。这唇密密麻麻围绕了胡须,几乎遮住他下面半张脸。络腮胡子里有少量的汗味,还有极强的男子气息,明明陌生,但东郭却生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唯此四字: 似曾相识。 真是太怪了,太莫名其妙。 她偏头避开,眨了眨眼,抿了抿唇。 为什么突然间有比之前都强烈数十辈的逃跑念头。 逃走了可以不用再想下去。 浊爷真是个……混蛋。 他似乎也感到气氛尴尬,仿若做错事般也避开了东郭的目光,麦色的肌肤色泽加重,恍然间似也烫红了脸。 声音也轻了下来,完全不像平日里的猖狂:“对,对了,我,我有话要跟你讲。” 居然不再粗鲁地自称“老子”,而是轻轻用了一个“我”字。 东郭灵光一闪:他莫不会要表白吧?! 别啊,心乱如麻。 算了,如果他表白了,自己就当他是戏言。 戏言,戏言…… “其实我今年才二十一岁。” “……” 戏言,戏言,就当他是戏言。 ****** 浊爷那一晚闯入东郭房间后,竟真跟定了东郭。虽然他自那未遂一吻后,再无任何亲密的举动,却让东郭浑身都不舒服。 时时刻刻都不自在。 除了沐浴就寝,其余全部举动居被人窥看监视,犹如针芒在背,她真是恨不得狠狠回瞪一眼,两道寒光射还回去,刺瞎他的双眼。 于是她瞪了。 但他居然笑呵呵坦然接了,笑逐颜开,就径自敞怀同东郭对视。 她的目光不移开,他也不移开。 结果还是东郭先败了,低头挪开目光,仿佛错误是在自己身上。 “好啊!”浊爷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也不正经的声音,向东郭问好。 她一看,差点没气得哼哼出来——那被紧紧握着的太极八卦幌子下,是自封神算的彭晨。 浊爷天天跟着她也就算了,为什么彭晨也跟过来了啊! 彭晨好像早了解东郭内心满腔已憋不住的苦闷,不等她问,就自先说明了来意:“我来看热闹。” 他说得很友善。 看热闹? 连彭晨都敢过来跟着她看热闹了?! 东郭不禁摆出自己最凶地样子,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了双刀:“你不怕我一刀杀了你?” “不怕,你搞不定浊爷。”他不假思索就回答了他,血淋淋的事实,血淋淋的真相。 浊爷看她一脸悲愤,却很开心地凑了过来,关切的表情一看就很假:“怎么,不喜欢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