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脸皮上浮起一丝狡黠的笑,反问道:“小阿弟,我杜月笙无一官半职,充其量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我为啥要拒绝?” “杜先生,您在上海滩有口皆碑。日本人的饵味道香甜,可长着倒刺。我怕您贪图蝇头小利,毁了一世英名。” “你也太小瞧我了。”杜月笙撇嘴说,“逗你玩呢。我从小家里穷,只读了三个月私塾,但忠义两字还是认识的。你放心,我胸中自有一杆秤。不过我做事,绝不会当面给人难堪。先考虑考虑,时间拖久了,他们自然明白我的心意。” 杜月笙处事老道,让邹士夔佩服不已。他由衷地说:“杜先生,您是国人典范,侠义之名传扬四方。我想您也不会自甘堕落,为虎作伥,沦为日本人的帮凶。” “小阿弟,尽会拍马屁。”杜月笙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美滋滋的,“既然你明白我的心意,那跟日本人周旋的事就交给你了。记住,坏话好说,别撕破脸,让日本人觉得咱缺教养。” 在东京警视厅审讯室,川上定吉双手反绑,一根绳子拴在手腕上,绕过房梁把全身吊起来。这样,他的身子重量全吃在手腕上,绳子掐入皮肉,关节疼痛欲裂。他的整个脚悬空半尺,只有脚尖抻长能点着地面,缓解一下手腕的痛。可脚尖点地撑不了太长时间,连续两天两夜,川上大脚趾已经抽筋,撑不住全身分量。他的手腕麻木了,感觉不到伤痛。由于血流不畅,双手皮肤显出吓人的惨白色,像剁下洗干净一般。 “赶紧放下来吧,再不送绳子,双手就废了。”属下在大桥耳边小声提醒。 大桥刚打过盹,脸上毫无表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也在审讯室耗了两天两夜,现在正是与川上比拼耐力的关键时刻。他站起身,抹去眼眶里的眼屎,走到办公室用毛巾洗一把脸。盥洗室的镜子里照见一张疲倦不堪的脸,黑眼袋,灰头土脸。大桥端详镜子中的自己,暗暗对自己说:“不能放弃!我撑不住罪犯也撑不住,看谁能挺到最后。” 他回到审讯室,凑近川上的脸仔细瞅。刺眼的灯泡照着川上的脸,他满脸污渍,双目微闭,眼屎糊满眼眶,像死过去一般。 “疼吗?疼就叫出来。”大桥说。 川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喉头上下翻动一下,表明他还是个活人。 “我从警二十多年,还没遇上你这样硬的骨头。”大桥知道,这刑罚每时每刻都是钻心的痛,一般人撑不了两小时,最长撑半天,像川上这样撑两天两夜不松口的前所未有。他甚至有点佩服川上。事情僵到这个份上,现在就看谁意志力更强。 “再不交代,一双手就废了。”大桥转到川上身后,去查看栓绳子的手腕。只见绳子勒进一双手腕肉里,伤痕竟发黑了。 川上仍然一言不发。 大桥恶从胆边生,突然伸手掏进川上裤裆,死命捏住两只蛋蛋。川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他崩溃了,一边哭一边叫:“我交代!” 其实,川上早已达到忍受极点,掏裆这一招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桥抽出手掌,手掌上沾一巴掌屎尿——川上失禁了。大桥满脸嫌恶,饶是如此,他不愿在这关节点上去洗手。 “说,你到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大桥将一手污秽擦在川上的衣服上。 “到过的地方太多,见过的人太多,你指哪一个?”川上终于开口说话。 大桥示意属下把人放下来。吊在房梁上的绳子一松,川上像一段木头,直愣愣地砸下来,两脚没劲站不住,扑倒在地上。 大桥弯腰伏身拎住川上衣领,问:“你将情报交给了谁?” 川上内心剧烈斗争着,河野的名字就在舌尖上,似乎一顺口会溜出来一般。是把河野的名字供出去,还是隐瞒不报。理智让他别招供,可肉体的伤痛强烈地呐喊,执拗地背叛理智。川上浑身颤抖,眼泪从眼角流淌出来。他仍然不甘心据实招供,故意撒谎,一字一句地说:“一个叫吉野四郎的人。” “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名字,我们都会调查,所以最好别撒谎。”大桥质疑,“如果查出你撒谎,我们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我也不知道这名字是真是假。”川上口气有点畏缩。 大桥想想也对,间谍一般不会告诉别人真名。 “他长什么模样,你们在哪里接头?” 川上面孔扭曲,似乎很为难,这两个问题击中了要害。 “说!”大桥厉声喝道,“否则再把你吊上去。” 川上嘴唇哆嗦,半晌才回答:“在上野一个餐馆接头。” 大桥心里狂喜,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火柴盒,那是从川上住处搜查得来的。大桥将火柴盒凑近川上眼睛,让他看清楚上面的徽记,问:“是上野明月庄?” 川上点头,这是他与河野吃饭时从明月庄顺来的,随手放在住处。眼前这架势,不招供是混不过去的,可老说假话,对方也会识破,真真假假才能把敌人绕晕。可在大桥看来,证词与证物相互印证,他开始相信川上所说的。 “那人长什么模样?” 川上又开始胡诌:“矮个,没什么特征,扔在人堆里找不出来。” “年纪多大?”大桥问的很细。 “我估摸四十多岁,快五十的样子,脑门有点秃。”川上故意把年龄说的大一点,以免警察怀疑到河野身上,当时河野只有三十多岁。 大桥将信将疑:“四、五十岁,你不觉得当间谍太老了吗?” 川上听出大桥话中嘲讽的口吻,反问道:“间谍也有年龄限制?” 一句话把大桥噎着,呃呃了两句,他继续问:“还有什么特征?” 河野人高马大,微胖,身体健康。川上却往相反的方向编:“人精瘦,看着像个肺痨。” “要不,你把他画出来。”大桥让属下给川上松绑,准备纸笔。 川上匍匐在地,半晌爬不起来。他似乎在拖延时间,以得到片刻喘息。大桥见状,一把将他拎到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