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老开指示,邹士夔去找傅醒华汇报工作。此时,门卫再不敢拦他,一路畅通,来到傅醒华办公室。 “小邹,局长不在。”吴秘书挡驾。他认得邹士夔,告诉他:“他去新闸路斯文里办事,今天看来不会再进来。” 斯文里是上海最大的石库门旧式里弄群落,以大通路(今大田路)为界,分东西斯文里两片。邹士夔知道那一带都是民居与商铺,并没有政府机关。 “去那儿干嘛?哪家人家着火,再说着火找救火队,跟社会局没干系。”邹士夔好奇地问。过去里弄住宅最怕着火,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那是个秘密,我可不能告诉你什么,违反纪律。” “既然是秘密,我就不问了。”邹士夔说,“我上周递给局长的报告他看了没有?有什么批示?” “报告在他桌上,应该看过了,你自己进去找找。”因为是熟人,吴秘书并不戒备,打开门让邹士夔进入。 在宽阔的办公桌上,邹士夔果然找到那份报告。这是应傅醒华要求监视姚长庚的一周汇报。对于这份报告,邹士夔是绞尽脑汁。按照老开要求,必须筛选与他碰面的人,从中摘除我党同志。可邹士夔不能确认,除他之外还有没有跟踪盯梢的特务。假使有,漏报必然会引起傅醒华注意,以这个老特务的机敏,他不可能不猜出其中缘由,所以邹士夔不敢冒险漏报。好在贴身跟随姚长庚的只有他一个,汇报的时候可以做手脚,把无关紧要的人写详细一点,而把关键人物写模糊一点,没有姓名职业,相貌也是张冠李戴,让特务们去找吧。 邹士夔拿起报告,看见上面只在“姚长庚”名字上画了一个红圈,报告底下写一个“阅”字,并没有其它指示。 这个办公室邹士夔来过几趟,除了办公桌与会客的沙发,引人注目的就是一排靠墙的铁皮柜子,门上全部上锁。看架势里面一定是存放机密文件的地方。这里面藏着多少秘密呀,要是能打开看一眼,就能揭示多少谜团!邹士夔想。 “小邹,找到了没?”吴秘书站在门口对发呆的邹士夔说,把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奥,找到了,可傅局长没具体批示,下一步我该怎么办?”邹士夔将报告递给吴秘书看。 “没批示,就继续干呗!”吴秘书笑着说,“傅局长经常在我面前夸你,好好干,别辜负他老人家一片期望。” “我还有紧急情况要向傅局长当面汇报,能不能把他去的地址告诉我?” “照规定,你可没资格知道。不过,你也不是外人,好吧,告诉你。”吴秘书终于把详细地址告诉邹士夔。 “现在赶过去,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他老人家。算了,不去了。等傅局长回来,还是你跟他说一声,说我来过了,有事让他找我。” 邹士夔嘴里说不去,脚却像有人拽着,不停步地往那里去。秘密两个字诱惑力太大,他非得要去一探究竟。 斯文里在新闸路的北面,西起石门二路,东边接近成都北路,中间以大通路(大田路)为界,分为东西两个斯文里。东西斯文里呈轴对称布局,各自几乎都是对方的翻版。民国初年,一英籍犹太妇人在此购地陆续建造砖木结构二层石库门旧式里弄房,至1920~1921年竣工时,已建成700余幢,起初命名为忻康里(另一说是新康里)。之后经多次倒手,转售给益丰洋行。后因业主赌博又输给了斯文洋行,新业主终于将其改名为东斯文里和西斯文里。 从新闸路弄堂口进去,走过一长条“弹格路”,邹士夔逐间房子找过去。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邹士夔急忙赶上去。 “白士俊!”邹士夔喊道。 那人回头,果然是白士俊。邹士夔高兴坏了,抱住他胳膊。眼前的白士俊比以前更瘦了,脸庞却更白了,透着一层不健康的苍白色。他仍然沉默寡言。 “是我,邹士夔!” “你还活着?真好,真好!”白士俊似乎不愿意相认,表情从最初的惊讶变成淡漠,只淡淡地寒暄了两句。 仅仅隔了一年不到,昔日的战友几乎变成陌路人,邹士夔心中隐隐有点伤心。可他还是不放弃,问:“你现在做啥工作?” 白士俊窘迫地回答:“刚失业,现在找工作难,闲在家里吃闲饭。” “我见过顾泽福,他在他叔手下混得不错。要不,让他给你找份事做,咱们生死兄弟,他不会不管。”邹士夔建议。 白士俊冷淡地回答:“我不想再跟过去的朋友联络。” 邹士夔一腔热情被一瓢冷水浇灭,先是惊讶,转而愤怒:“为啥?想当初咱们在一起热血沸腾,多么令人怀念呀!” “我不比你们,只是城市贫民,我得自己找饭辙。”白士俊仍然面无表情,“过去是我太幼稚,好高骛远老喜欢掺和到政治里来。现如今不会了,我只想做一个本分的人。” 说完,他匆匆告别邹士夔,走开了。望着白士俊渐行渐远的背影,邹士夔痛心疾首,感觉两人的心也渐行渐远。一个曾经多么激情的少年,终于被岁月磨平棱角,归于平庸。 带着伤心与痛惜,邹士夔继续寻找,很快按照门牌号码终于找到地方。这是一幢上下两层带左右厢房的旧式石库门房子,前面门楣雕花的黑漆大门紧闭,邹士夔绕到后面灶陂间。只见后门敞开,一个人蹲在门口,正在摆弄一只紫铜火锅,锅膛里没有烧旺的木炭发出阵阵青烟,熏得那人不停咳嗽。邹士夔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上赵正轩。 赵正轩也是吃惊,连忙将邹士夔拽到一旁,问:“你来干嘛?” “我找傅醒华。”邹士夔直言相告。 “这地方不该你来!” “为啥?”邹士夔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