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翟守珣会突然认可李延庆话事人的地位? 是因为翟守珣意识到了自己与李延庆的地位差距。 这一路北上,翟守珣见过了十几支祝寿的队伍。 无一例外,这些祝寿队伍的领头人皆是王延训这样的高官之子。 符彦卿乃是异姓王,符家堪称周朝第一家族。 祝寿使节的地位若是低了,那就是赤裸裸地轻视符家。 翟守珣自忖,以他的身份是绝对担不起使节之位的,他也意识到,为何姐夫会让他与李延庆随行。 虽对李延庆心怀怨恨,翟守珣倒也并未被怨恨所蒙蔽,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在李家内部,由于翟氏受宠,他仰仗姐姐与两个外甥尚能作威作福。 可出了李家,他翟守珣不过就是李重进继室的弟弟罢了,岂能代表李家? 而且这一路行来,李延庆的广博见识以及出色的待人接物能力都令翟守珣暗暗心惊: 自己这个外甥竟这般出色了? 果然,这李三才是他们三兄弟中最有威胁的...... 此子断不可留......在某个瞬间,翟守珣甚至对李延庆起了杀意。 不过这杀意转瞬就烟消云散了。 北上的三十六人中,翟守珣的亲信才占了五人,余下都是李延庆的亲卫。 翟守珣在角落里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一对倒三角眼时不时往李延庆与王延训的桌上瞥。 此时,王延训与李延庆酒过三巡,越聊越起劲。 王延训脸颊泛红,左脚踩在板凳上,右手提着酒壶给自己倒酒,问道:“李兄,离魏王大寿尚有七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延庆回道:“安顿下来后,明日我打算先拜访魏王府,递上名刺与礼单。” “这是应有之义,明日我当与你同去。”说罢,王延训又问道:“那之后呢?” 李延庆微微一笑:“在大名府逛逛,领略一番魏州的风土人情。” 王延训举起自己的酒杯,向李延庆示意:“我正有此打算,明日你我同游大名府,李兄意下如何?” 李延庆自然也是举起酒杯:“求之不得。” 两人一饮而尽。 王延训放下酒杯,顺手抹了把嘴角:“痛快!” ...... 第二日上午,李延庆与王延训领着四名护卫联袂拜访魏王府,递上了名刺与礼单。 魏王府的长子符昭信客客气气接待了两位到访的衙内。 符彦卿今年虽然六十了,但他的长子符昭信与李延庆年岁相仿,尚不满二十,担任的同样是衙内都指挥使一职。 符昭信收下名刺与礼单,并告知两位贵客寿宴的时间与地点,接着便恭恭敬敬送两位贵客出门。 寿宴规模太大,魏王府不够用,符家将寿宴直接安排到了军营的校场上。 符家将在校场搭建成片的彩棚,以宴请四方来客。 虽说这有逾矩之嫌。 可在这大名府,谁敢说魏王的不是? 李延庆二人在魏王府礼貌性地喝了口热茶,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外城。 早在昨夜,李延庆就通过大名府的乌衣卫联络上了今日的拜访对象。 领略风土人情是真,趁机拜访各路武将的代表也是真。 魏王大寿在即,散落四方的武将皆派出了祝寿代表。 在这大名府,朝廷的力量非常薄弱。 这正是密谋大事的天赐良机。 李延庆第一位拜访对象,乃是青州平卢军节度使李洪义之子李崇德。 这年头武将给后代起名,总喜欢用一些类似忠、义、信、德之类的字眼。 比如李延庆大舅哥安守忠,又比如李延庆在国子监的同窗赵匡义,以及李延庆即将拜访的这位李崇德皆是如此。 或许,这是缺啥补啥? 想起自己认识的一干武家衙内,李延庆就不免腹诽。 至于李延庆为何将李崇德选做拜访的第一人,这其中渊源颇深。 李崇德有个姐姐,嫁给了李延庆的大舅子安守忠。 两家也称得上沾亲带故。 当初安守忠大婚,李延庆出席了婚宴,与李崇德有一面之缘。 而且李崇德之父李洪义的身份十分特别,他乃是昭圣太后李三娘的亲弟弟。 这李三娘又是前朝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的发妻。 七年前郭威在大名府起兵篡汉,李洪义就驻守在澶州渡口。 见郭威势大,李洪义当即举城投降,任由郭威的大军毫发无伤地渡过黄河。 凭此功绩,李洪义堪称周朝创立的第一功臣。 在覆灭后汉后,郭威虽然将刘知远与李三娘的两个儿子都除掉了,但看在李洪义的份上,留下了李家姐弟的性命。 事后,李洪义加官进爵,不但当上了节度使,还戴上了宰相的头衔,成了货真价实的使相。 如今,李洪义坐镇青州(今山东青州市),就任平卢军节度使,与李重进在地理位置上算是邻居。(从郓州往东三百五十里便是青州地界) 大名府道路拥挤,李延庆与王延训走出内城时已是正午。 一行人找了间正店,要了个宽敞的包间。 酒菜还未上桌,李延庆先向王延训介绍了今日要拜访的对象。 王延训听完介绍,直截了当道:“李兄拜访这李崇德,可是因为...天子重病?” 郭荣重病一事早已传开,王延训生于乱世,对所谓的皇家并无敬意。 皇帝?兵强马壮者为之罢了。 在王延训看来,李延庆如此热络于结交武将之子,必是有所图谋。 再联想到郭荣近日重病,那李家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了。 “确实于此有关,但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李延庆酌了口开胃淡酒,接着说道:“拙荆的哥哥娶了李崇德的亲妹子,我与他也算是亲戚。” “原来如此。”王延训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听说天子曾在泗州城下坠马,如今身患重病是否与坠马有关?” “天子坠马时,我并不在现场,而且没过几天他就生龙活虎了。”李延庆手握酒杯,眉头微微皱起:“我总觉得,天子此时重病,或许另有隐情。” “隐情?你是说,他可能是装病?”王延训虽然性子大大咧咧,心思却非常细腻,一下就猜到了李延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