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如出入无人之境般穿梭在街道上。 　　 云晏时将车速提到最快，人群远远见着就已经退避三舍了。 　　 看着窗外景色越来越荒僻，温容轻声问，“不去医院？” 　　 车身拐进小巷子里，褪去了光亮的窄道里寂静得只能听见虫鸣。 　　 云晏时拉起扶手，小提琴匣子里枪管与枪头被他取出来组装，嘴上还不忘回话，“管家说赫提斯今天也到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点她已经知道了。 　　 “嗯，我也推测联络员应该不在医院，那边太像一个为营救设定的险境了……我刚才看到赫提斯在和学者用腹语交谈，只是可惜没听到具体谈论了什么。” 　　 云晏时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叼在嘴边，没有点燃，枪杆被他擦得锃亮。 　　 “你还会抽烟？”她忍不住问他。 　　 男人轻笑一声，“心烦意乱的时候会来两口。” 　　 他将枪支背到身后，指了指外头，“赫提斯的研究所，我让管家以他喝过酒为由，派司机送他离开，车就开到了研究所。” 　　 温容拧眉沉思，“你判断联络员被转移到了研究所？” 　　 云晏时没有直接回应，深邃的眸子转移到她的脸上，向她共享着信息。 　　 “最近各地都有好几起留学生失踪的案件，其中半数都是华国留学生，事关玫瑰公约，警局那边一直按压着没有通报出来。” 　　 “而赫提斯早不做，晚不做，偏偏在这个时候采购大量实验体，宣布封闭实验……当然了，他很谨慎，这个季节兔子的放射敏感性升高，鼠类相对稳定，他只采购了这两种实验体。” 　　 温容接过话口，“听起来非常符合逻辑，合情合理，所以反而更不正常。” 　　 明明抓住了一个可以攻陷邻国情报线的重点人物，但却放在一边置之不理，突然开始封闭实验。 　　 没有鬼才怪了。 　　 等等……华国留学生…… 　　 温容脸上片刻的怔愣被云晏时尽收眼底，他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想到什么了？” 　　 “先前让我刺杀杜德男爵，理由是他掌握了一份组织情报网的名单，”她眸子暗了暗，“其实他根本没有掌握名单对不对，如果他有名单，不可能不交给女王换取最大的利益，他和女王达成的协议根本不是情报线，而是华国留学生。” 　　 云晏时打了个响指，笑道：“对了一半，他确实是掌握了意斯达迪华国留学生的信息资料，并且提供给了某个人，只不过不是女王。” 　　 “玫瑰公爵！” 　　 更残酷的真相此刻就摆在眼前。 　　 “从预设的真相来推导，公爵连同赫提斯正在进行一场生化危机的实验，实验对象从黎明街的那些平民，发展到了目的性更强的华人。” 　　 他们想用华国留学生来做活体实验。 　　 可满足条件的华国留学生并没有多少，像温容这种在政界贵族圈子里游走的华人，他们不能擅动，否则一旦消息不胫而走，就会引起华国的注意。 　　 所以只能从周边地区入手，找那些无权无势的华国留学生。 　　 "联络员也被抓来做实验了？" 　　 云晏时点燃了香烟，朝着车窗外重重吐息，烟头的星火在暗中明明灭灭。 　　 “华国留学生年轻，身体素质不太一样，之前听说联络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 　　 这场实验的针对性很强，年轻的和壮年的。 　　 或许后面还会像黎明街一样，涉及到老人和小孩。 　　 温容摇下车窗，打量着拐角处的研究所，“地形图有吗？我们怎么行动？” 　　 云晏时从背心口袋里摸出一张薄薄的纸，展开后是一张极其简陋的手绘图纸。 　　 研究院占地面积不算大，三排建筑呈半包围状耸立。 　　 靠近大门的是办公楼与宿舍楼，后排是实验大楼，中空的位置虽然是用作草场的，但根据图纸看来，下头还设有巨大的防空洞，兼做仓库的用途。 　　 图纸上圈出了一个最高狙击点，就在宿舍楼的顶部。 　　 “医院那边已经找人核实过了，联络员今晚就会被转移，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狙击他。” 　　 一旦被送进了大楼内，以他们现在的情报资料来说，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关着实验体的地方，稍不留意就是羊入虎口。 　　 温容再度将目光投至研究所。 　　 佣兵持着枪将研究所包围，他们装备齐全，身上的制服在暗中透着荧光，由此可看到研究所内也有不少持枪佣兵在巡视。 　　 “人这么多，怎么到狙击点？” 　　 话落，温容感觉手心被塞进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她低下头——催泪弹。 　　 “你要我去调虎离山，让你趁机潜入？”她嘴角抽了抽。 　　 云晏时笑了笑，“黛安说你在学校里不太擅长射击，只能我去了。” 　　 确实，她是近身格斗的好手，但…… 　　 “这么多人，你怎么就觉得我能把他们全给调走啊！” 　　 “动一动你聪明的小脑袋，别让她生锈了，还有三十分钟，医院的车就要到了。” 　　 云晏时从唇边拿下烟蒂，弹出窗外，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背着枪，只身走进了黑夜里。 　　 温容咬了咬牙，收好催泪弹，转身下了车。 　　 - 　　 临近八点，车门上明晃晃地画着某家私立医院标志的货车开向被封锁的街道。 　　 一小队佣兵走上前来，要求车上人员出示证件并下车检查。 　　 可司机并没有照做，只是从车窗内递出一件东西，佣兵接过后愣了愣，旋即指挥着小队撤开，为车辆通行让出空间。 　　 那辆车一路开进了草场。 　　 顶楼的云晏时架着枪，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嘴角抿成一条向下垂着的线。 　　 怎么还没有行动。 　　 草场内，大量的佣兵将车辆包围起来，密密麻麻，在黑夜里更加难以瞄准。 　　 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向车后的仓库。 　　 云晏时的手指紧扣在扳机上。 　　 这个年代，狙击枪的威力不足，又有这么远的距离……很难一枪毙命，多一颗子弹联络员不仅会多一份痛苦，还会将云晏时的位置暴露，多一份危险。 　　 可他没得选。 　　 忽然，云晏时所在的宿舍楼发出爆鸣声，有人闯入，触发了警报。 　　 云晏时一愣，只见佣兵们迅速组建一条分队，十余人手持武器冲进了宿舍楼。 　　 他错愕之际，实验楼一楼大厅突然发出爆炸声，玻璃碎片四处飞溅，与此同时办公楼也传来了警报声。 　　 草场上乱作一团，一部分雇佣兵迅速朝着实验楼赶赴。 　　 剩下的那堆里，领头的雇佣兵大声叫嚷着，让大家保持镇定，迅速组织他们呈包围状将车库内的东西进行转移。 　　 来了，要露头了。 　　 云晏时再度转回瞄准镜前。 　　 可下一秒，什么东西被投掷到了草场上那群雇佣兵中间，砰的一声，浓烈的烟雾将他们团团包围。 　　 受袭的雇佣兵大喝一声好，他们要借着这团浓烟转移。 　　 云晏时盯着瞄准镜啐了一口，顶楼的大门传来撞击声，他被发现了！ 　　 “这边！” 　　 一条绳索从隔壁办公楼的顶楼传来，云晏时抬起头，在三四米高的位置看到了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从上往下看着他。 　　 “快上来！”温容抖了抖绳索。 　　 大门的螺钉松动，云晏时来不及思考，扛着枪拉着绳索往上爬。 　　 两人在门破开前滚进了办公楼的顶楼天台上，猫着腰，避开了雇佣兵的视线。 　　 云晏时略一抬头，看向草场。 　　 原本是正对着草场的，变成了斜四十五度角。 　　 “这个位置更远更偏，瞄不准的。” 　　 皮靴轻轻踏到他跟前，弯腰捡起了他手边的狙击枪。 　　 “这么长时间，你也没好好练练狙击。” 　　 话落，女人蹲下身子，长枪架在了天台上。 　　 清爽的风吹散了遮蔽月亮的薄云，那皎洁的光华照穿了草场的浓烟。 　　 重叠交错的身影显露出来，在更多的人影扑上去前，温容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子弹划破长空，燃着星火，飞向无望的苦海。 　　 一声悲鸣都没有，子弹精准的击穿了被拥护在中间的、那个人的心脏。 　　 云晏时倏地抬起头，女人持枪站起身来，月光在她身后勾勒出圣洁的弧线，她眉眼冷淡，转头与他对视时，才浅浅露出一个微笑来。 　　 “长官，我们得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