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安告诉温容，从一开始组织的计划就不是暗杀蓝凯斯特。 　　 而是更替玫瑰公爵。 　　 她和黛安都是“种花”计划里的土壤，是养料。 　　 可因为云晏时的加入，计划有了变动。 　　 这是他谋划多年的布局，原计划会是他成为新任玫瑰公爵，手握国际筹码，他就有机会、也有能力在茫茫人海中搜寻她的下落。 　　 可没想到，他刚来到意斯达迪就遇见了她。 　　 从那一天起，他就在为这个既定结局做修改。 　　 何先序是他曾经的战友，虽然后来两人因为意志相反而加入了不同的阵营，但始终保持着联系。 　　 他一边借何先序的口，向温容透露情报复本的信息； 　　 一边又将阿晏赶出家门，却留给他温容需要厄疫证据的消息。 　　 让蓝凯斯特的暗杀计划得以提前。 　　 再借由一次又一次的情报传递，有意无意地暴露给女王奥杜诺内藏着一条邻国的情报线。 　　 最后让已经在贵族圈里打得风生水起，成为了女王军师谋士的何先序将自己举报出来。 　　 这样一来，他和温容互换了行动身份，女王杀了他，但不能声张，玫瑰公爵需要有人来接手，他的妻子就是最好的人选。 　　 而温容坐上了玫瑰公爵的位置，组织不能轻易调动她，还要让其他的情报人员保住她。 　　 与此同时，也巩固了何先序的卧底身份，简直一举三得。 　　 尘埃落定，他让黛安来接温容离开侯爵府，等候女王的委任令下达。 　　 温容呆愣愣地听着黛安的叙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抠着被子。 　　 他又擅作主张……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总想着要牺牲自己来保全她…… 　　 难道就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吗？难道就不能让她陪着他过完这一生吗？ 　　 “容容，女王的委任令已经下来了，我想……云长官可能已经……”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任务，「位面之主」碎片x2】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刺杀玫瑰√】 　　 【该副本游戏已全部通关，即将退出游戏……】 　　 温容抬起头看向黛安，干涸的眼角榨取不出一滴泪水。 　　 她干涩的喉咙在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句话。 　　 “他想死了一了百了，做梦。” 　　 最后一刻，她握紧了熠熠生辉的光团，在黛安震惊的目光中，化成一团数据与世界交融。 　　 - 　　 再次回到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 　　 她的正前方悬挂着一串不断上涨的数值。 　　 随着那攀升的数据，热闹欢快的音乐在四周回荡。 　　 温容低垂着头，掌心里攥着什么，神色与这轻快的气氛格格不入。 　　 【尊敬的玩家，恭喜你完成挑战，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次的喜爱值吧！】 　　 “是不是只要我不按照你的程序行动，你不能抹杀我，但是可以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洗掉我的记忆？” 　　 【这一次的喜爱值不是很高呢，但也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哦！】 　　 【您可以选择副本啦！】 　　 熟悉的摇杆机器再次从天而降。 　　 温容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空荡荡的。 　　 “每次只要我说到了关键的信息，你就不会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这些装傻充愣的把戏，我已经看够了。” 　　 她无比的冷静，她这短暂的一生从未这么冷静过。 　　 关于系统与位面空间的所有信息在她脑海里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她是被捕的鱼。 　　 不，她和云晏时都是被捕捉的猎物。 　　 “云晏时根本就不是什么位面之主吧，这只是一个好听的谎言，虚伪的称谓，他应该跟我一样，是你们这群莫名其妙的东西千挑万选出来取乐解闷的玩具。” 　　 “他是不是认识我，在我还没有来到这里之间。” 　　 她没有期盼系统会回答她的问题。 　　 只要系统不回复，那就说明她的推论都是对的。 　　 可这一次，系统没有再继续糊弄下去。 　　 她听到来自久远未来的叹息，听到了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嗤笑声。 　　 那声音重重叠叠好几道交错在一起，不像人，也不像动物，听不出是什么发出来的，但却让她觉得冷汗涔涔。 　　 【这一次你察觉的也未免太早了，是任务安排得太复杂了吗？果然还是应该从简单的开始发布的。】 　　 “这一次？” 　　 她精准地捕捉到系统话里的漏洞。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吗？” 　　 【当然不是，你不是已经推导出云晏时早就认识你了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从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呢？】 　　 温容回顾着自己刚刚的话。 　　 系统一句都没有否认，每一个猜想都是对的。 　　 她的脑海中正在上演一场离奇的推论大赛，屡占上风的那一派得出的结论让她浑身恶寒。 　　 她尝试着说出自己的结论。 　　 “我和他在这个空间里从来没有相识过，对吗？我们都是单向地在不同的副本里认识了对方？” 　　 【对对对，你上一次也推到这一步了，接下来呢？你还想到了什么？】 　　 系统似乎很兴奋。 　　 悬在空中的直播间此时已经消失不见，摇动着的摇奖机和不断重复抽牌动作的副本选择在空中烟花般炸开，最后又归于虚空。 　　 “你发布给我的成就任务，最后是会让我接替云晏时曾经的位置，成为所谓的‘位面之主’吧，而你们的‘位面之主’事实上，就是这一个又一个副本的维护者，维护运营、维护副本……” 　　 系统没有给出回应。 　　 只是周遭又漂浮起一个又一个的泡泡。 　　 那些泡泡里全都是她和云晏时的脸，有些是发生过的画面，有些也是她头一次见。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一直在重复做这件事吗？我和云晏时，在互相交替着做这件事？我也和他一样，曾经切割过自己，让他在一个又一个的副本里找收集我的碎片，从而成为新的位面之主？” 　　 漂浮的泡泡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陡然炸碎。 　　 轰的一声，震得温容耳朵有一瞬间的失聪。 　　 【看来你比他要聪明一点点，他到最后都没有推到这一层，他还一直以为只要让你成为位面之主获得了永生，你就有机会走出这里，获得真正的自由。】 　　 系统突然发出桀桀的笑声，那声音不再甜美，反倒像是一把锯子在木框上拖拉。 　　 【不过他脑子转得比你快，有好几回第三个副本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是一场巨大的狂欢，而你们只是狂欢主人手里的小鱼。】 　　 “果然，在你之上还有生物，它们超出了我们的维度……” 　　 【对对对，你说的很对，位面空间就是高维生物的一场游戏，不过这里的一切对你而言都是真实的，就像你们常说的……三千世界一样，每一个副本都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你在那里遇到的人也都是真实的人，只不过对于高维生物而言，一切都是可控的，就像游戏里的一组数据一样。】 　　 系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一秒变幻了好几种声线，不断地往外倒着信息。 　　 【对于高维生物而言，你们就像是鱼缸里的鱼，所谓位面之主无非是谁现在占据鱼缸里更多的关注和资源罢了……】 　　 系统声音沉了下来，变做一个妖娆的女声。 　　 【当然，你们不一定是饲养的鱼，也有可能是高维生物打开的一个镜头、一幅画，也有可能是他们正在阅读的一本书。】 　　 在诡异的笑声之后，系统又换作男声。 　　 【只有高维生物了解一切，掌握着一切，你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刻爱上的对方，或许你以为的第一次初见，是他第一万次和你重逢，或许他以为的第一万次重逢，事实上是你第一次切割自己后，与他的首次相遇。】 　　 世界在不断地重启，他们都是世界时间线上的囚徒。 　　 只有远在他们之上的高维生物，随意拨弄着这些时间线，让他们相遇、重逢、再分离。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他们的命运，居然是一件玩笑。 　　 所有的一切都在引导着他们走向彼此，可他们永远无法真正相爱。 　　 温容觉得自己几近窒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空荡荡的手心给了她最后一丝力量。 　　 “好一场精彩的游戏，你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将一切告诉我，是因为你笃定了我们挣脱不了这场宿命吧……或许是重复了一千次，或许是重复了一万次，我们谁都没能改变现状……” 　　 系统的童音奶声奶气的应着，温容从那声调里竟然听出了阮阮的声音。 　　 【是呀，什么都不会改变的！你会继续踏上通关的旅途，收集云晏时的碎片，然后成为新的位面之王，而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世界上再也没有云晏时了，然后你会向我提出诉求，你要回溯过去，再亿万个世界里找到残存的云晏时，把他带到这里来，切割自己，孵化出更多的副本世界，让他一点点收集你、拼凑你，然后再一次重复这个过程……】 　　 “听起来很无聊。” 　　 【是有点儿，但耐不住高维生物爱看啊，你们就像永远不会老不会衰退的演员，不断地为高维生物演绎精彩的爱情故事一样，这么一想，是不是就有趣了？】 　　 温容低笑一声，“这算什么有趣。” 　　 她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空荡荡的前方。 　　 平静的眼底蕴藏着盛怒，“一成不变的东西，看多少次都很无聊，不如我们来试试，打破规则，打破这该死的宿命？” 　　 【……】 　　 系统发出奇怪的声响，如同程序错乱了一般。 　　 “你刚刚提到了回溯。” 　　 她轻笑一声，“我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回溯就象征着高维生物吧，只要掌握了回溯的力量，那我至少有机会和高维生物处在同一个维度里对话吧。” 　　 【……你要做什么？不，你什么都做不了，你不可能跳出位面世界之外的世界，你的权限只有在这里副本之间穿梭。】 　　 温容举起手臂，向上摊开掌心。 　　 白皙的手掌中被割破了好几道红痕。 　　 “上一个副本你随机发放给我的道具是‘回溯沙漏’，我在片刻间穿越了《生则胜利》的副本，在云晏时丢出天之馈赠后，拿走了天之馈赠。” 　　 她的掌心就是那颗晶体划破的痕迹。 　　 “天之馈赠的奖励是会顺位继承的，我把天之馈赠带到了这里，我还活着，那死去的云晏时就会得到复活的奖励。” 　　 这也是同一个副本里出现两个云晏时的原因。 　　 好巧不巧给了她启发。 　　 她的声音像是投进深不见底的湖水中一般，在空旷的位面空间，没有得到半点的回响。 　　 良久的沉默后，系统爆发出尖厉的狂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只是让他复活到下一个副本里，那和这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让他带着记忆重复的体验死亡，不过是加快你收集碎片的进程……】 　　 “只有高维生物了解一切，掌握着一切，你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刻爱上的对方……” 　　 她打断了系统的话，“这是你刚刚说过的原话，只有高维生物才具备全知，可从下一个副本开始就不一样了，我们都将一步一步成为全知。” 　　 一成不变吗？ 　　 早就改变了，从出现两个云晏时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打蜡了。 　　 可能这一次两次，他们仍旧无法改变他们的宿命。 　　 但一千次，一万次呢？ 　　 每一点细小的改变都会开创不同的未来。 　　 高维生物掌控着他们的时间与空间，却无法掌控他们的情感。 　　 爱意不可逆流，这就是逆转翻盘的筹码。 　　 “别再妄想洗掉我的记忆了，天之馈赠消散在这个位面里，只要位面不崩塌，云晏时就会一次又一次的复活，只要他在，我的记忆就会一次又一次的找回来。” 　　 温容握紧拳头，“还有你强制塞给我的那些任务道具和加成……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复的次数太多，你们已经麻木了，居然给了我这么多过于优渥的条件，你们的轻视和傲慢已经成功地激怒了我。” 　　 “从下一轮开始，我只会选择随机副本，你们的馈赠，我一定会好好利用。” 　　 世界是一场巨大的阴谋，而她只会更加疯狂地走向他。 　　 这是所有不变的因素里唯一的变数——我爱你。 　　 唰的一声，黑漆漆的世界堕进了纯白世界之中。 　　 骤然明亮的场合刺痛了温容的眼睛。 　　 她眯着眼，看到眼前浮现了几个大字——随机副本：田园牧歌。 　　 系统的叹息在她耳边回荡。 　　 在被副本吸走之前，她似乎听到了遥远之地传来的低语。 　　 如同神谕一般，不知向着什么在宣告。 　　 “在无边无际的永生里，在她忘记一切之前，找回他，与他相爱，予他救赎，这循环永无止息，直到爱意枯萎，深情死去……” 　　 云晏时，又到了重逢的时候。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