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韶作为战胜国，公主和亲会受到最高的礼遇。 　　 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西域要为迎娶公主修筑新的宫殿，送给公主的聘礼中还得有土地城池。 　　 大韶原本给出的和谈条约中，需要西域奉上南北两座城池。 　　 以此来把控西域的军事布防。 　　 但如果改为和亲，那么，赔付的两座城池就会变成迎娶公主的聘礼。 　　 大韶也无法指定索要的城池。 　　 且公主远嫁西域，城池在她名下与在大韶管辖下，这是两回事。 　　 除此之外，哥都牙的提议还有另一层更加长远的考量。 　　 博尔济吉是西域的太子，如果能迎娶大韶的公主，那么他的地位则会更加稳固。 　　 有大韶撑腰，日后承袭王位，自然要比他的叔叔更加容易。 　　 而对于大韶来说，皇室的公主成了属国的王后，这无疑也是一种收编。 　　 只要王后诞下皇子，若干年后，大韶甚至有望将西域收为囊中物。 　　 温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姝柔，并没有明确表态。 　　 “姝柔秉性纯良，天资聪颖，先帝在世时对她颇为看重，太后也嘱咐过朕，要为姝柔定一门好亲事，不可随意处之。” 　　 哥都牙笑道：“若公主嫁到西域来，就是整个西域的太子妃，日后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定不会让公主委屈。” 　　 温容瞥了一眼哥都牙，不太赞同，“朕的妹妹嫁给谁都不会受委屈，只是大韶择婿，终归是要看对方的品性和能力，至于其他的……于朕而言，有算得了什么。” 　　 话落，博尔济吉于哥都牙的脸色都有不太好看。 　　 温容的言下之意就是告诉他们——我找妹夫不在乎对方有没有权势，反正都不可能比我还有权势，你们西域的太子妃算个什么殊荣，还能比大韶的公主厉害？ 　　 成王败寇，既然是战败国，他们也只能咽下心中的不服。 　　 博尔济吉一拍桌子，道：“好！那就三场比试见真章，若我赢了，请皇帝陛下将姝柔公主嫁给我！也正好让大韶看看，我们西域战士的风采！” 　　 此话一出，跟随博尔济吉的西域战士纷纷挥动手中的长棍，重重敲地，大声呼呵，以壮声势。 　　 温容向博尔济吉举杯，余光扫向四周。 　　 大家脸上的表情，可比上辈子的联欢晚会好看。 　　 - 　　 月朗星稀，秋风拂山。 　　 绵山营地升起了篝火，照亮了一座又一座巨大的营帐。 　　 皇帝的营帐自然这其中最为华贵的。 　　 按照一个奢靡无度的昏君作风，工部给温容造了一座金碧辉煌的营帐。 　　 烟罗鲛纱为帐，不仅可以御寒，还因其质地特殊，是一根根韧性非常的丝线编制而成，可以刀枪不入。 　　 因表面流光溢彩，在寒夜中散发着如梦似幻的光亮，所以才被命名为烟罗鲛纱。 　　 温容在营帐里坐了片刻，便召来礼部、工部和云晏时，让他们给自己另找一处营帐。 　　 理由是烟罗鲛纱在夜间太亮了，刺得她眼睛疼，睡不着觉。 　　 让他们把烟罗鲛纱拆了，制成软甲，作为狩猎大典的赏赐。 　　 想着夜已深，温容没有再惊动其他人，带着碧桃搬进了云晏时的营帐，把原主人赶去和礼部尚书挤挤。 　　 众人刚忙活着搬运完温容的东西，就听说王帐走了水。 　　 大火在营帐内肆意焚烧，因烟罗鲛纱本就会散发荧光，其遮蔽的能力又十分出色，以至于巡逻的守卫迟迟没有发现营帐内的火势。 　　 绵山营地距离水库有些距离，再等护卫抬来水桶时，营帐内的火已经因为烧无可烧，被烟罗鲛纱扑灭了。 　　 何统领大怒，全军整顿，要彻查此事。 　　 好在温容早一步搬离了营帐，否则被困在营帐内，定然是烧得尸骨无存了。 　　 从守卫那儿听得事情的经过，温容叫来何统领，命他不要惊动西域使臣，只加强巡逻与守卫，严防再次发生类似的事便好。 　　 至于究竟是有人故意纵火，还是天干物燥，暂且不要再追究了。 　　 何统领接连争取，却还是被温容一力按下，他只得从命。 　　 一个时辰后，碧桃取来一小盒灰烬，送到了温容的手里。 　　 “这是什么？”温容看着盒子里细腻的灰，沾了一点到指腹，还嗅了嗅味道。 　　 碧桃笑眼弯弯，“回陛下，这是云绸被烧成灰了。” 　　 “云绸？” 　　 碧桃点点头。 　　 云绸是淮南制造局上贡的御用绸缎，每年只能产出一匹。 　　 以往都会被皇帝赏赐给各宫妃嫔和子女，就连王公大臣也甚少获赐。 　　 云绸因质地轻薄、柔软，常用来制作夏日的薄衫。 　　 也是因这个质地，若是被火燎燃，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先帝在世时，几乎所得的云绸都送到静太妃宫里了，温容作为长公主，也只因千秋令献礼得到过一匹。 　　 想来是某位骄纵的公主用惯这等罕有的绸缎，把珍品当破烂，拿去纵火了。 　　 只是满地残垣，居然还有人能从一地灰烬里，分辨出这一小团不同质地的灰…… 　　 “谁给你的？” 　　 不可能是碧桃，她从前一直在内仆局，能接触到最华贵的料子，恐怕就只有宫灯上的皎月纱了。 　　 所以，就算是完成的云绸放到她面前，她也不可能认得出来。 　　 有这般能力，又对各类珍品有所了解，还不愿意亲自送来领赏的，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 　　 “云大人！”碧桃轻声道，“他说让陛下心里有个底儿就行，之后怎么处置，待千秋令结束后再议。” 　　 云晏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谋害皇帝是大罪。 　　 温容若是在此时朝李姝玉发难，便会让西域更加坚信大韶内政混乱，皇权分崩离析。 　　 那么，无论是在和谈上得寸进尺，又或是联合南北两地朝大韶夹击，对大韶来说都是有害无益。 　　 如今就连太后和惠王都要化干戈为玉帛，配合温容在西域使臣面前做做样子。 　　 这个李姝玉真是个草包。 　　 温容默了默，道了一声知道了，便让碧桃将玉盒收好，不要再向他人提及此事。 　　 何统领按照温容的吩咐，加强了巡逻的守卫，却并没有特地拨人，增加温容的营帐外的守卫。 　　 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温容已经迁了营帐，这何尝不也是一种保护。 　　 - 　　 夜已深，梦正酣，有人提了小灯，绕了营地一大圈，来到了温容的营帐外。 　　 碧桃觉浅，当即便察觉有人靠近，将温容从床榻上叫醒。 　　 来人是李姝柔。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暗蓝色的斗篷，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在得到温容的准许，进入营帐后，她才脱下斗篷，倏地跪下。 　　 碧桃给温容披上狐裘，用眼神示意她是否需要外出求援，温容摇了摇头。 　　 隔着屏风，跪在外头的人向温容伏地叩拜，细弱的声音无比坚定道：“恳请陛下不要答应和亲一事。” 　　 温容懒洋洋地倚着软枕，道：“你不愿意和亲？” 　　 “陛下身为女子，便该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只有女子被送去和亲，那是因为和亲是一场交易，而和亲的公主不过是交易里的筹码，连人都算不上……可若是能选，谁又不想做一个人？” 　　 她胆子很大。 　　 对封建统治的皇帝都敢说出和亲是一场交易。 　　 诚如她所说，无论这场和亲多么风光，她作为战胜国的公主能享受多少尊荣与厚待，那也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在细致的斟酌过厉害后，选择的一笔交易。 　　 嫁娶是两姓的结合。 　　 若从人性上来论述，婚姻里唯有幸福与否值得斟酌，而不是各中利益需要掂量。 　　 温容可以理解她，若是在上辈子，她一定会支持姝柔，与封建婚姻做对抗。 　　 可现在，她也在强权之上，她需要的是巩固自己的权利，而不是推翻自己的王朝。 　　 “博尔济吉王子已经提出了三局定输赢，朕当下没有拒绝他，如今又怎能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