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饭上来，凌清辉特意先夹了一大段靠近鱼尾的中段给晴翠：“尝尝，我觉得这部分最好吃。”　　 晴翠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真的好吃！都没有土腥味。”　　 “对吧？京城的鱼也不是不好吃，就是不能对比，一旦吃过了冰湖鱼，那就根本不想吃塘鱼了，”凌清辉转头吩咐，“再蒸两条来。”　　 晴翠说：“够的够的，今天我特意问了蔡司膳和靳司膳，她俩说你爱吃鱼，我叫她们做个全鱼宴，都要不辣的，今天除了瓦罐没什么别的肉。哦，乔红案还做了红烧瓦块鱼，有一点点辣。”　　 凌清辉笑道：“我也不是一点辣都不能吃，何况我饭量也小，你那么爱吃辣就多做点辣的嘛！”晴翠兴致勃勃：“不辣的我也一样吃呀！而且乔红案说火锅有一半是辣的，我等着吃那个。”　　 瓦块鱼先炸后烧，表面酥脆裹着浓稠汤汁，鱼肉细嫩清新。火锅调了两种汤底，白汤以猪骨、火腿、母鸡、肥鸭吊汤，又加桂圆干、红枣干、白萝卜块，红汤先以辣椒葱姜花椒炒制豆瓣酱，再加各样香料，以纱布滤过，上桌时再加新鲜小葱姜片与一把冰糖。红泥小炉里火苗热滚滚舔着锅底，不多时太极锅便沸腾起来。　　 鲜虾开了背，也有的打成虾泥团成丸子，鱼则尽皆切片，只按不同部位做了厚薄区分，虾酱、麻酱、辣椒、香葱、酱油、香油、蒜泥、姜末等都装在小罐子里，摆了两排，随各人按口味取用调制。　　 鲜虾在白汤锅里打了几个滚，蜷缩成了虾球，凌清辉用姜末酱油调了个料汁，捞一颗虾球，蘸上料汁略略降温，轻咬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一时将锅中虾球吃尽了，又下鱼片，再用少许辣椒放在酱油和虾酱里，好蘸鱼片吃。　　 晴翠爱吃辣，不管鱼虾都往红汤里放，也不用蘸佐料，一口一个虾球吃得开心：“陛下你尝尝，不算很辣。”　　 凌清辉咬了一小口：“嗯，不错，辣而不燥，又有一股鲜香，跟长春街那时候比进步很多。你也尝尝白汤。”晴翠换了白锅公筷，夹起一片鱼放入锅中，又放了几个虾丸。鱼片薄，虾丸滑，偏又轻巧，在滚水里上下翻腾，晴翠单使筷子不便，又拿白锅漏勺辅助，将鱼片虾丸盛到自己碗里。　　 凌清辉说：“又不是外头大宴，吃得爽就行了，不必讲究这么多，换来换去耽误你吃。”晴翠笑道：“不是为这个。我那筷子勺子在红油锅里捞了半天了，我怕用它们捞一遍，你这白锅也变辣锅了。咱们才刚开始吃，过会儿越烧越辣，你吃着就不方便了。”　　 凌清辉恍然大悟：“啊呀，原来是娘子体贴我呢。”又凑到晴翠脸前笑道：“多谢娘子了。”　　 晴翠吃着白汤鱼片，莫名就觉得脸上辣辣的，比红汤还辣，再看凌清辉就在眼前极近处，清亮亮的眼睛笑弯弯看着她，连耳根也红了：“你小心那炉子，别叫火星崩着。”　　 凌清辉故意逗她：“娘子好是关心我，我真感动。”　　 晴翠红着脸嚷道：“一边去！你还吃不吃？不吃我都吃掉！”　　 “哈哈哈哈，吃吃吃，”凌清辉乖乖缩回来，夹了筷子鱼片，“瑞祥，赏今天做饭的。”　　 晴翠没话找话：“同样都是湖，松原冰湖的鱼怎么这么好吃？”　　 凌清辉说：“松原冰湖可不是咱们皇城行宫那些小湖。我曾经跟着先帝去过，一望无际，跟大海似的，周围环境不错，山林里有鹿啊羊啊山猪之类的野兽，湖边也有天鹅和一些我不认识的鸟类栖息。行宫里你喜欢的那对大鸭子就是从冰湖带回来的。当初怕天鹅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也没敢多带，就两对，快马加鞭先送到了京城，行宫离着更近，何况我们回来也是直接去行宫，这两对天鹅就养在了行宫栖凤湖。结果清荷调皮，拿石子打天鹅，打死了一只。剩下它的伴侣孤孤单单，哭了三天也死了，就剩了这一对。”　　 晴翠有些生气：“怎么这么手贱！”　　 凌清辉也很惋惜：“父亲那时候身体不太好，总跟母亲嘱咐后事，母亲要带回两对天鹅，也是想取个鸿鹄情深之意。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父亲情绪更不好了，总觉得这就是天意，是征兆，拒绝了母亲再让冰湖送一对的提议，也不想再看到天鹅，我们就回了皇城居住，没再去明春苑。没两年父亲就走了。”　　 晴翠气愤道：“那不得罚那个什么清荷？”　　 凌清辉说：“那能怎么罚？为了一只天鹅打死儿子吗？父亲临走前分封诸子，给了他亲王爵位，也就是不想把孩子调皮的事上升到那么严重的程度，那我们也不能为了天鹅处罚一个王爷。”　　 晴翠诧异道：“干坏事的还是你兄弟呢？”　　 凌清辉有些意外：“都说了是清荷呀！衡阳亲王凌清荷嘛！中秋家宴之前我给你介绍过的。”　　 晴翠讪笑：“人太多了没记住。”　　 凌清辉说：“他最好记了，就那个宴会上闹事把你惹哭了的，他是惠太妃的儿子，后头惠太妃还骂他来着。”　　 “哦哦，记起来了！”晴翠对这人无甚好感，“不但欺负我还欺负我的大鸭子，我更讨厌他了！”　　 凌清辉微微叹气：“其实惠母妃人挺好，懂进退识大体，也没说仗着有儿子就不把人放在眼里。做事得体，做人也不卑不亢，母亲很喜欢和她玩，所以也很关照清荷。惠太妃管教孩子严厉，我母亲是中宫嫡母，总要更慈爱一点，也常提醒我，既是哥哥又是太子，也得有点东宫风范，不要总在细枝末节上和兄弟姐妹计较，要我多让着他。结果清荷养成了个又畏惧生母威严，又仗着嫡母宠爱娇纵任性的性子，他生母严管一阵，得了空他就要疯狂撒欢找补回来，最后人憎鬼厌的。”　　 晴翠有些忧愁：“晋封的时候是不是还得见到他啊？”　　 凌清辉安慰道：“我绝不会让他再有机会闹事。惠母妃和其他几个太妃都说，到那天她们也去观礼。有生母在，清荷不敢闹事。”　　 晴翠嘟嘟囔囔：“那好吧，但愿平稳过去。”　　 饭后，凌清辉见了见今日送过来的宫人，敲打勉励一番，又对周瑞祥说：“去叫海大金吾过来。”　　 晴翠扑哧一笑：“什么叫海大金吾？听名字怪好玩的。”　　 凌清辉解释道：“就是海初雪嘛！你宫里的侍卫长。大金吾是他的职位，昭阳宫二百四十个金吾卫由他统领。”　　 晴翠记起来了：“今天齐尚宫来的时候跟我提过，说他们归卫尉管。卫尉就是含章殿前我遇到的那些人吗？大金吾是个什么等级？”　　 凌清辉道：“宫中禁卫统称金吾卫，由卫尉管理。长官称卫尉卿，下设少卿二人为副职。皇帝卫队侍卫长称中郎将，二副手称左右中郎，其他宫的卫队，侍卫长称大金吾，二副手称左右金吾。”　　 “果然不对头，”晴翠鼓着小脸看他，“嬷嬷今天就说这个卫队得是皇后和东宫才可以有的。陛下，你又违反宫规了。”　　 凌清辉顿觉头疼：“哪个嬷嬷这么多话？”　　 晴翠一扭头：“我可不告诉你。”　　 凌清辉深深叹气：“护短的小东西，真是胆大包天，皇帝问话还敢拒绝回答。”　　 晴翠完全不怕他：“谁叫你惯着呢！”　　 “是啊，谁叫我惯着呢，”凌清辉扎一个蜜渍红枣喂到她嘴边，“不说就不说吧，来，吃个红枣。”　　 晴翠刚咬一口，周瑞祥便进来禀报：“陛下，大金吾海初雪在外候旨。”　　 “传他进来。”　　 晴翠忙忙啃干净枣肉，还没来得及吐枣核，海初雪就进来了：“臣海初雪拜见陛下，拜见才人娘子。”　　 晴翠趁他低头行礼的空隙迅速把枣核吐在白瓷果皮缸里，才放松下来。　　 凌清辉道：“广阳免礼。今日是你头一天过来当值，还适应吗？”　　 海初雪不敢抬头，垂手道：“回陛下，臣很适应。今天娘子还派陆管事给臣等赐了热烙饼羊肉汤，我们没敢进来，只对着瑞仙殿方向谢了恩。”　　 凌清辉看了看晴翠：“难怪你问海大金吾是谁，你俩这是还没见面呢？”　　 晴翠点头道：“我今天忙得很，先收厨房的东西，还没归置完呢，前头又说齐尚宫和飞织令来了，齐尚宫送来宫人和名册就忙她的去了，飞织令发完宫人衣服也走了，大家拿着衣服也回去收拾了，我以为没事了。过了一会儿陆管事就过来禀报，说金吾卫在门外守卫呢，他们头头说给我请安，还说男女有别，就不进来了。厨房刚好烙了新饼，我叫陆管事去问一问人数，务必每人都有一份。陆管事送下回来都跟我说了。”　　 凌清辉笑道：“原来如此，其实上任头一天来拜见一下也不妨事，这也是礼数。”　　 看着海初雪行过了礼，凌清辉又说：“广阳，法理不外乎人情。平常时候也就罢了，如果遇到危急情况，务必将娘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切不可因什么礼教致使娘子无人救助，名节礼教都是虚的，性命最是要紧，你们可记住了？”　　 海初雪忙答道：“是，臣谨记陛下旨意，回去后也会传达给所有金吾卫。陛下放心，臣不是迂腐老儒，清楚自己的职责是守卫娘子安全。”　　 凌清辉满意点头：“朕没有看错你，只要忠心好好干，你的前路越走越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