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去坐了下来,只想她弯下腰把我的鞋拿了起来,然后往我脚上套,我定定地看着,忽然有点想哭。我把脚挪到了一边,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我自己来。” 走出门后,一阵冷风迎面袭来,我心里忐忑不安,无数个念头涌了上来,可没一个是好的。 爹的房门是开着的,而人已经不在里面了,那刚刚敲门的究竟是人是鬼?我爹究竟去哪里了? 我揉了一把眼睛就往外面跑,褚慈赶紧追了上来。我跑在乡里的泥路上,听到褚慈在后面问道:“你去哪?” 我喊了一声,声音里不觉带上了哭腔:“找我姑姑去!” 姑姑早料到我们会来找她,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盘扣长袍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站着。在我们到来时,她才缓缓地转过头来,说道:“你爹走了。”她的语气笃定得很。 我咬着唇没有说话,她果然都知道,那为什么不救我爹。 姑姑转身推开了门,转过头脸色惨淡地对我们说:“进来吧,外面凉。” 于是我和褚慈跟在姑姑后面走了进去,然后在院子里粗劣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我问道:“你为什么不救我爹?” 姑姑抬头朝天上看去,说道:“如果可以救,那他尚可自救,天命如此,逆了天命可是不能进轮回道的。” 我将头扭到了一边,说什么逆天命,分明就是给自己找借口。 姑姑见我们不说话,又继续说道:“你爹早该预料到自己命不长了,他端午前曾出了一次门,那次回来之后便损了神魂。为引你爹的残魂归来,我不得不用到了引魂香。” 姑姑继续说道:“他回来时带着一个红玉骨灰盅,那盅里封着的是什么鬼物我尚且看不出来,总之那不是我们对付得了的,你爹在回来之后为压制盅内鬼物费尽了阳气。” 我想起爹那日回来时布包里多出的那一物,几乎可以肯定,一定就是那个红玉骨灰盅。 在姑姑提及红玉骨灰盅时,褚慈忽然蹙起了眉,她暗暗低下了头,显得有些阴郁,如初见时一般。 “你家中有一面式盘是能克死物、能解引魂香的,但因受那红玉骨灰盅的压制,而渐渐失去效力,故而才让你们从湖里引回来的怨灵有机可乘,那骨灰盅吸食了怨灵的怨气,破开了第一道符箓之印。” 说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心里却还是哽得难受,我问道:“那我爹究竟去哪里了?” 姑姑只说:“说不清。” 我还想再问时,姑姑摆了摆手说:“我累了,你们走吧。” 后来是褚慈硬拽着我出了门,我甩开她的手大步地往前走着,没走几步忽然觉得鼻子发酸,酸到了骨子里,我停下步子蹲了下来,总觉得心里空空的。 我才不信我爹就这么走了,他那么强悍一个人又怎么会死呢,想着想着已满脸泪水。心想,若是爹回来,我定会像以前那样把他扶回家,不管他是不是装的。 褚慈站在我身后低头看着我,我抹了一把眼泪,抬头朝她看去,问道:“姐姐,你想不想你妈。” 褚慈点了点头,说道:“想,但是我妈早就走了,比你爹走得要早。”她站在那里,就像是和周遭寂寥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你来的时候我见过……” 我话还未说完便被褚慈打断了,她说:“早在之前就走了,来的时候她只剩半魂了,所以才进不了你家门,她是和你爹一起对付骨灰盅里面的鬼物时走的。”她的语气淡淡的,我这才明白,她这人并不是太过薄情,而是把所有的感情都藏在了心底。 第二日早上,姑姑来和我们一起收拾爹的遗物,我们这才发现,那面铜面式盘的天盘竟然裂成了两半。 在收拾爹的衣物时,我在他的衣柜里面找到了半块纵向切开的铜制虎雕。我叫来褚慈,将那虎雕悄悄给她看了,然后背着姑姑藏了起来。 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那半块铜制虎雕和红玉骨灰盅背后的,是一个无尽的深渊。 # 初探迷雾 第5章 半块虎雕 十四年后。 我刚从外地回来就接到了一个来自广西的电话,对方讲的是客家话,我听得不大懂,大致知道对方是在致谢。我心不在焉地把衣服晾了起来,然后对着手机说道:“这没什么。”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忽然就没声了,我以为是我的手机出了问题,于是晃了晃打开了免提,继续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 过了好一会,手机里传出一个女性的声音,听着像是三四十岁岁的人,她说:“实在抱歉,家里老人说话不大清楚,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上,我家里出了点事,这次恐怕要麻烦您走一趟了。” 我蹙起眉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拿起了手机看来电显示,上面显示我给对方的备注是广西李氏,仔细想想以前似乎给他们断过卦,但具体是什么事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刚到家,连休息也没休息,浑身累得酸痛。对于这些要亲自上门解决的活,我总是要犹豫个半天的,我含糊不清地说着,没有给对方一个明确的答复:“那这样吧,你写个短信简单地把事情说说,如果在电话里可以解决,我就不跑这一趟了,我今天刚从外地回来,这几天挺忙的。” 那女人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无论如何都得来一趟,我这有你想要的东西。”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硬生生切断了似的,接下来便没有了声音。 我愣住了,再拨过去时竟提醒我这号码是空号,开什么玩笑? 不知道这女人用什么法子把自己的号码变成了空号,我对这种强制请人上门的做法有些抵触,尽管如此,我却仍是不住地猜测起来,她所说的我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与我合租的是小学时那要认我作大姐大的孔小小,她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忽然朝我喊道:“聂息,你有封新邮件!”她边说边移动鼠标,接着又说:“我帮你点开了……什么玩意?” 我走了过去,朝屏幕上看了一眼。那是一张照片,拍摄时的光线诡异阴森,隐约能够看到一个奇怪的轮廓,在辨别那轮廓时,我竟然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我说道:“你给我调调,这东西有点意思。” 孔小小挠了挠头:“行吧,你等一会。”随后她打开软件,折腾了一番后说道:“好了,你看看。” 我朝孔小小调好的照片看了过去,只一眼我就愣了,那是一块伏虎形状的铜雕,准确来说应当是半块,因为它的另一半正躺在我的檀木盒里。 若是再往前几年,我或许会对此更感兴趣,那时候我还在混大学,每天闲得无所事事,偶然想起幼时拿到的那半块铜制虎雕,百无聊赖地回想起幼时经历的事情,回过神来时,后背竟已被冷汗浸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泡在图书馆里查阅资料,试图查明那玩意的来历,可惜最后计划无疾而终,我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的信息,而后不得不将精力投放到毕业论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