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一如他本人,干练精简,一眼就能望穿。 靠窗边是一张书桌,桌上除了纸墨笔砚,便是几本胤月律书,另还有一个香炉,炉中有纸灰的痕迹。 想来这香炉不是为了焚香,而是专门拿来焚烧收到的密信。 “夫人,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这要被沈大人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对冷苑的话,宋清允充耳不闻。 起初她确实怕他怕得紧,但他总爱做些不像是冷面阎王会做出来的事,这些细枝末节,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个铁血男儿的柔情蜜意,足以摧毁她所有的担忧惧怕。 当她不再害怕,便转而开始探寻他这柔情的出处。 宋清允很是观察了些时日,发现沈淮序每日回园子里时,浑身披着冷酷无情,眉宇间全是戾气。 但只要是上了床,他身上的戾气便会慢慢消解。 有时候,他看她的眼神,像是穿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那样爱怜与疼惜。 可冷苑对他在沈府的事闭口不谈,沈府出来的丫鬟都极重规矩,半分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自那时起,宋清允心中便埋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她想,他一定是有个求而不得的心上人,或许正因为自己和那个人长得像,他才会向宋家提亲。 至于他喜欢的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她不得而知。 “夫人,您要是想见沈大人,奴婢让风临去请沈大人过来,您当他面儿服个软,沈大人必定会跟您和好如初的。”冷苑还在一旁劝阻。 “呵——” 宋清允冷笑一声,和好如初? 她和沈淮序从来就没有好过,又哪儿来的如初。 房间内置了一块简单的旭日东升山水画屏风,屏风另一侧隔了个小榻,是日常供他午休所用。 乍一看去,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细看却能发现枕头旁躺着一个暗色的盒子。 宋清允拿起来,打开见里面躺了一小幅卷轴。 “夫人……”冷苑都快急哭了,这等密要之物,若是随意动了,只怕三十军棍不在话下,这条小命估计不保。 “你放心,若是被他知道了,我就说是我一个人进来的,绝不连累你。”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宋清允手中捏着那幅小小的卷轴,深觉自己来到这绛园跟变了个人似的,竟会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以这等不宽广的胸襟来窥探他的隐私。 可这等贴身放置的东西,必定和他的心上人有关。 她不再犹疑,深呼一口气,缓缓解开画轴上的丝绦,一个少女的发饰映入眼帘,宋清允松了一口气,还好画上之人是个女人。 可等画轴完全展开,看清画上之人时,她却惊诧得呆立原地。 “夫人,这画上怎么看着像是画的您啊?”冷苑亦是同样震惊,“您那时候看着和现在可真不一样。” 画中女子,端坐在山石之上,视线却偷偷低斜,投向长裙掩盖下的一双玉足。 几颗白玉般的脚趾踩在松针似的草地上,因为酥痒而紧紧抓地。 这模样,看上去矜贵又俏皮。 冷苑想不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关键所在,“夫人,沈大人这是私藏着您的画像呢,他自始至终心中都只有您一个。” 冷苑带着笑,欢喜得好似发现了她自己的喜事。 被人这样看穿心事,宋清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惶恐褪去,剩下的便只有不知所起的悸动。 “去叫风临传个话,就说我有了身孕。”她一只手覆上小腹,面庞上渐渐显出少见的慈爱。 “您有了身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奴婢这就去叫风临传话,沈大人必定欢喜!” 冷苑没想到,一日之内竟会经历这样反复的情绪起伏。 临到要出门,她才想起来问:“要奴婢传大夫来瞧瞧么?” “不必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自上次慕念白提过那些男女之事,宋清允便着意看了几本女科的书,所以对身体的异样,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 女人真是奇怪的很,前几刻她还在想着要偷偷去买药,而眼下却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孩子生下来。 她曾经认命似的堕入泥潭,也曾厌恶自己,作贱自己,却又被他从泥潭里捞起来。 两个同染淤泥的人,谁也不比谁干净。 自然,谁也不必嫌弃谁。 消息传出去,园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开心,夫人失宠,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夫人来之前,她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所以大家都是真心实意盼望夫人和沈大人能有个好结果。 可惜,这两人,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来不知道低头,另一个别着劲儿不肯服软,闹成今天这个局面也是难解。 好在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样的境况下,夫人竟然有了身孕! 还恰好踩中了宋家平反的时机。 纵使当初来路不正,但胤月朝向来民风开放,只要能过得了老夫人那关,必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消息传出去好几天,沈府都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消息递进绛园里。 宋清允倒是冷静,却急坏了冷苑。 她三天两头往前院跑,恨不能拽住风临的胳膊不放人走,“你可把消息告知给了沈大人,他怎么说?” “大人什么也没说。” “往日大人最在意的便是夫人的事,如今夫人有了身孕,大人怎么可能什么话都没有呢?” 风临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这个我也不知。” 冰窟似的主仆两个!冷苑气恼地一跺脚。 她哪里知道,沈淮序如今也在水深火热里。 打从绛园抽身离去,他就一直在想,要怎样上宋府的门才能得到宋大人的准允,求他把女儿许给沈家。 他等宋清允这个身孕等了许久,曾经小殿下问过他,关于宋家姑娘的事可有什么解法,他想到的能让母亲既往不咎的法子,也就只有怀孕生子这一个了。 眼下母亲自是有办法说服,可宋府又成了一桩难事。 沈淮序一改往日作风,开始在府中服软,撺掇母亲上宋家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