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鹫王国,泰瑞丝的地下地牢。 “拜托,告诉我这次你有去查看那个异常现象。” 雷格亚恩充满好奇。 “是的,我去了。”泰瑞丝没有移开注视着近十年档案记录的目光,她正在调查那些接触过阿瑟坦疯狂残余物的人,希望能找到关于怪兽威胁背后主谋的线索。 “没什么特别的。正如我们首次感知到的那样,那是一个男性人类与怪兽混血的变异体。唯一奇怪的地方在于他经历了一次类似于我们自身的试炼,第二次试炼似乎关乎自我控制力,就像进化后的野兽一样。” “后来怎么样了?”雷格亚恩急切地想要听完整个故事。 “我不知道。”她耸了耸肩。“我在他进行复杂自杀尝试的过程中离开了。他选择了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救别人脱离死亡。我没有时间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工夫。无论他是否通过试炼,或是成功救了他的朋友,反正现在他已经死了。” “什么?”雷格亚恩惊跳起来,四爪同时触地的力量让戈尔贡帝国城堡产生了一阵微颤。城堡内的居民陷入恐慌,毕竟浮空城堡本不应受到地震的影响。 “泰瑞丝,老朋友,听了你的话,我几乎都忍不住想在漫长的生命中第一次统治一个国家了。看来你们狮鹫王国的生活真是精彩纷呈,内战、瘟疫、死神、贵族与王室之间的内部争斗……否则你怎么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对待一个短时间内就经历了两次试炼的新生命形式呢?如果他还活着怎么办?如果他不是守护者材料,而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怎么办?” “很少有生物能够通过第二次试炼。驾驭自己的欲望是最难做到的事情之一。我们可能正面对一个可能倒向怪兽阵营,永久打破平衡的存在。” “如果这个异常现象还活着,我们必须密切关注他的下一次试炼,以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人类守护者就已经足够震惊世人,更何况是个混血儿!” 泰瑞丝停顿了一下。除了他的愚蠢笑话之外,雷格亚恩的话总是蕴含深意。 “也许你是对的。”她试图掩盖自己的失误。“我记得他穿的是白狮鹫学院的制服。我会派人盯着他,万一你的担忧成真,我们可以在他变得太危险之前解决他。” *** 接下来的日子里,狮鹫王国高层忙得不可开交。无数侦查员被派往血色沙漠寻找巴尔科尔的行踪。杀死他是防止下一次袭击发生的最安全方法。 法师协会的炼金术士们在研究从不死生物体内提取出的毒素时遇到了困难。每过一年,死神会让这些毒素变得更加复杂,更难以清除。如果不紧跟其步伐,他们制作的解毒剂将会失效。 这一次,治疗师们收集了大量的被捕获不死生物组织样本。这使得他们发现了混杂在肉体中的怪兽碎片,引发了研究领域的轩然大波。在此之前,怪兽仅仅被认为是另一种怪物种类,是魔法生物扭曲进化的产物。 然而,多亏了巴尔科尔稳定它们的努力以及皇家治疗师十年来保存样本的经验,人类科学家得以对怪兽的本质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研究怪兽成为了当务之急,这将有助于守卫者创造出新的防御阵列,即使不能彻底消灭,也能削弱巴尔科尔的仆从。 剩下的六所伟大学院急需补充教职员工。在受伤、死亡和辞职找寻更安全工作(比如猎龙或解除爆炸阵列)的人员中,许多课程无人教授。 巴尔科尔的阴影笼罩下,成为学院教授不再是地位显赫的职位,更像是死刑判决。 在校长之中,林乔斯再次成为处境艰难的一员。他不仅要找到值得信赖的魔法师来替代在袭击中失去的教授,还要不断应对其他校长的打扰。 他的计划挽救了他们的学院、职业生涯,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生命。 他们不再视他为年轻傲慢的小子,只是因为他是女王的新宠才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校长。他们终于认可了他的价值和他的智慧。 他们愿意放下骄傲和旧观念,经常询问林乔斯关于聘请谁以及如何改进他们学院的意见。 虽然得到大家的关注让他十分受宠若惊,但他不得不花费一半的时间来照看他们的学院而不是自己的。然而林乔斯只能笑纳这一切,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他能赢得他们的信任与合作,那么学院体系就能真正得到改善。一旦校长理事会做出决定,贵族们只能遵从。 这将解决困扰王国多年的一个最紧迫问题。当然,要彻底解决所有细节问题并赢得足够多的老贵族家族支持以防止类似破坏事件的发生,还需要数十年的时间,但这无疑是一个伟大的开端。 *** 厄纳斯家族府邸,袭击发生后的第五天 利特的情况每天都在好转。高烧已退去,在两个家庭成员以及索卢斯的悉心照料下,他原本干瘪的身体正慢慢恢复正常。 但他看上去仍像一个老人,没有丝毫即将醒来的迹象。吉尔尼证明了自己是一位出色的主人,为利特的家人提供了最好的房间和一切所需。 她花了很多时间带领他们逐步参观房子,并讲述这座房子的历史。 弗洛里娅大部分时间都与依琳娜和蒂斯塔待在一起,她们要么帮助她照顾利特,要么强迫她休息,由艾琳娜和弗里亚替换她看护。 当利特在下午恢复意识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失败。他在昏厥前最后的记忆是守护者依旧破裂的核心。即使燃烧生命力量也未能修复如此严重的损伤,尤其在他自己的核心已经耗尽能量、身体濒临崩溃的情况下。 然而,他不得不问。 “索卢斯,守护者……” “是的,他已经走了。”她小心翼翼地回答,避免对他撒谎。“我为你的损失感到非常抱歉。”她想起守护者的临别之言,不禁落泪。她必须找到一种方式将这些话转达给利特。 “我就知道……无论我多么努力,无论我怎么尝试,在真正紧要关头总是失败。”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这是五天来他生命的第一个迹象。 “利特,你醒了吗?”通常情况下,他会为听到弗洛里娅的声音而惊讶,但现在他太累了,无暇顾及。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守护者生命的最后时刻,悲痛再次淹没他,让他感觉心脏仿佛被铁钳紧紧夹住。 “是的。”利特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如同低低的嘶鸣。他试图起身,但双臂太过无力,这一尝试几乎因过度用力而再次昏厥。 利特深吸了一口气,但对于他当前的身体状况而言,即使是呼吸也显得过于剧烈。他感到肺部灼热,无法控制地咳嗽起来。他听见有人跑开的脚步声,同时也感觉到有人帮他舒适地躺下。 利特一闻到靠近的人身上的香气就知道那是蒂斯塔。 “小弟弟,别勉强自己。你的身体状况每天都变好一些,但你需要休息。爸爸很快就会过来。” 利特此刻悲伤至极,根本没心思询问为什么弗洛里娅会在他们家,或者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寻一种方法让痛苦停止。自重生以来,他一直确保把所有人和所有事都掌控在手中。 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承受卡尔那样的遭遇。他对力量无法遏制的渴望起初源于逃避死亡与重生循环所带来的疯狂。 随着时间推移,他对家人的爱改变了这种渴望,使其变成了一种创造一个小型生态系统的方式,在这个系统中他是主宰,所有他在乎的人都会安全无忧。 他首先解决了饥饿问题,然后治愈了蒂斯塔,并清除了新世界对家人构成的所有威胁——无论是魔法野兽、通缉犯,还是怪兽,他都永久性地解决了它们。 每一次成功,利特对自己计划的信心就越强,直至他自我安慰认为只要遵循这样的模式,一切都将安好。 守护者的死粉碎了这个幻觉,打破了他至今为止构建整个存在基础的信念。 他不停地哭泣,不仅是为了守护者,也是为了他自己。 “像瑞曼这样强大的存在都能轻易死去,我怎么可能保护得了我的家人?他们都太弱了。早晚我会失去他们所有人。既然注定要失败,那拼命挣扎又有什么意义?无论我做什么,也只是推迟不可避免的结果。” 他持续的哭泣和抽噎只被咳嗽打断。 拉兹来到床边,抱住他,尽力让他平静下来。 “是不是很疼?需要吃止痛药吗?求求你,跟我说说话,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他忍住泪水。拉兹从未见过利特如此虚弱,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担心儿子的病情可能比表面看起来更为严重,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做。 这是他儿子第一次需要他的帮助,但拉兹觉得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利特面前保持坚强。他不想成为利特担忧的事情之一。 “不是身体疼,爸爸,是失去的痛苦。我唯一真正的朋友今天去世了。” 弗洛里娅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受伤,但她选择保持沉默。利特与进化怪物的关系似乎很深,他显然困惑不已,以为仍然是袭击发生的第二天。 在大脑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之前,利特倾诉了一切。他告诉拉兹关于他四岁时与守护者的战斗,八岁时在杀死格德后与守护者成为朋友,以及从那时起他们共度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讲述了守护者如何教他成为一个更好的猎人,他们一起对抗了多少生物,共同保护特劳恩森林和他们的家人安全,直到利特进入学院。 尽管他在讲述故事时有意略过了索卢斯和觉醒者们,但他分享的每一段记忆都加剧了他的痛苦。利特反思自己对待守护者所做的一切。 “我们初次相遇时,我只是想把他变成冬天温暖的皮毛。当他试图与我交朋友时,我轻视了他,只把他当作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我利用他的善良为我们家提供食物,保证家人的安全。” “当我意识到他远不止是一个工具时,我却从未告诉他他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有一个可以分担我重负的人,一个我可以谈论所有不能向你们透露的秘密以免你们担心的人,是多么珍贵。” “现在一切都晚了。在他唯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让他失望了,现在他死了,这全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告诉他关于学院的事,他绝不会离开特劳恩森林。” “如果我不是太弱小,无法救他,他就不会死。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对他的误解有多么抱歉,也不会知道遇见他如何改变了我的一生。这一切都因为我软弱和怯懦而发生。” 利特无法接受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生活并不是一场游戏,可以一次次保存和加载直到得到想要的结果。他需要责怪某个人,而他首选的对象就是自己。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惊到了骨髓。利特视为美好回忆的那些事件,对于父母来说却是噩梦般的存在。他坦诚地承认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冒着生命危险,揭示了家庭财富建立在一堆谎言和尸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