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到腿的主人。 可疑的是那堵隔墙。 房间里残留着新鲜血迹,就像证据一样一直延续到隔墙内侧。阿朔他们走过宽敞的房间,随着渐渐靠近隔墙,刺鼻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那背后到底有什么? 阿朔下定决心,向内窥探。 那里摆了一个陶瓷浴缸,还有排水口和脏兮兮的花洒,似乎是冲澡的空间。 但是,现在浴缸里倒着一具男性尸体。 这个男性浑身赤裸,发白的身体泡在自己的血液中。 他从口到腹部被割开大大的口子,然后没有腿,左臂肩膀以下部分被切断,看到男性尸体的损伤,阿朔产生疑问。 (不觉得左臂会泡在血里,手臂消失到哪儿去了呢?) 阿朔四下环视,没发现左臂,倒发现了凶器。 排水口附近掉着一把巨大的切肉菜刀。除此之外,还散落着好几种刀具那些刀具好像有用过的,也有没用过的。刀刃上粘到的污渍能看的出差异。 此外,还有另一具尸体。 一名女性被杀死,尸体靠在隔墙上。 女性同样赤裸,胸口扎着一把刀子,乳房下面伸出一个短短的刀柄,此外,她生前似乎被很强的力量打飞出去,脸上留有很惨的伤痕,额骨凹陷,面部轮廓发生了扭曲。 阿朔面对两具凄惨的尸体,噤若寒蝉。 但是,曦对状况进行确认,轻声说 “这样一来,房间的情况就大致确认完毕了。” 阿朔反应过来,点点头。 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但是确认结果却产生了几个疑问。 男性消失的左臂的去向; 男性的损伤缘何产生; 依旧没有找到能用来脱身的东西; 凶手的去向。 微生疏见阿朔和曦已经把房间转了一遍,像唱歌一样说道 “我从外面盯着通风口,没有那种外面的人把关在里面的人救出来的奇迹发生。在带朔公子你们来之前,我也从未打开过这扇门。好了,凶手是怎样逃跑,又逃到哪里去了呢?然后,倒在这里的一男一女又是怎样死掉的呢?” 微生疏流畅地问了过来。但是,她话音中透着笑,不像是认真要找凶手。从里面逃掉的人恐怕已经被微生疏逮到了。 阿朔感到痛苦。他意识到,这就是一场闹剧。 但是,曦已经决定直面惨剧。她轻轻颔首,挺直腰背。 啪的一声,她撑开黑洋伞,架在身后。他凝视阿朔,阿朔也凝视她。 阿朔的眼睛就像镜子一样映现出曦的双眸。 曦张开双臂,凛冽细语 “————过来吧。” 两具白色的肉块出现了。 阿朔眼睛眯起来,观察这两具生前姿态已面目全非的肉块。 一男一女。 两具肉块软乎乎地跳动,但也仅此而已。看来他们不知道自己怨恨的对象。 二人动作看上去十分迟疑。 尤其是女性的灵体,只是在男性的灵体周围跳个没完。 阿朔心想,这个反应也算正常。 毕竟,直接杀害这二人的凶手已经逃离,他们的怨恨无处发泄。但是…… (女性灵体的动作……总觉得有些奇怪啊) “原来如此。” 曦点点头。她合上洋伞,接着卷起古典式长裙的袖子。阿朔还在纳闷她究竟要干嘛,她竟当着阿朔的面做出惊人的举动。 她突然把手伸进浴缸里积的血水中。 “喂,曦!?” 惊讶的阿朔喊过去。 但曦没有回应。 她在浓稠的红色之中执着地探索,最后好像满意了才把手抽出来。 “……果然也没有那个呢。” 曦点点头,不知弄清了什么,她把手一挥,甩掉血水。 然后,曦向微生疏转去,漆黑的长裙随身摇摆。她说 “这个房间里加上被杀的两个人,此前至少还有两个人,大概都是女性。” 微生疏浅浅一笑。曦语气淡然,继续往下说 “密室也好,谜题也好,都不存在。答案非常简单。” 然后,曦开始解谜。 解开这个简单而又可怕的谜题。 “先关上房间。” 曦开始推测这里发生的事情,像讲故事一样继续往下说 “既然没打算把门打开的话……嗯,毒杀就可以。使用比空气重的毒气,宣布到时间就要杀掉所有人。不过还要让他们相互残杀,告诉他们活到最后的一个人可以得救——顺带一说,这个推测具体细节可能多少会不一致。” 阿朔点点头。 这里是微生子的罪人被带往的地方,想必执行的措施也是参照处决。 原来是附上残酷的条件,让罪人们奋力挣扎。 “结果,首先男性杀死了女性。光从面部塌陷的痕迹就知道,她遭受到了力量相当强大的殴打。凶手应该就是那名男性。我认为还有其他男性的可能性不大。出其不意的袭击只有第一次能够奏效,应该把威胁度最高的人优先排除掉,然而他选择了对女性下手,这应该是因为没有其他男性吧……于是就有了那具女性的尸体。” 曦之前讲这个房间里加上被杀的两个人,此前至少还有两个人。大概都是女性,她对微生疏讲述了那样推断的原因。 听过这一席话,阿朔之前感到的异样感也随之消除了。 所以女性的灵体才在男性的灵体周围一个劲地跳。因为自己要复仇的对象已经死了。 男性受状况所迫,杀掉了女性。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呢? “剩下的女性感觉到全军覆没的危机,联合起来杀死了男性。于是就有了第二具尸体。通风口位置很高,但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人肩上应该就能够到吧。可是……” 曦讲到这里停顿下来。阿朔展开想象。 一个人用肩膀托起另一个逃跑,然后会怎样? “这样一来,最后一个人就会被留下来。这该怎么办呢。既然没留下梯子,那么衣服肯定也早就被没收了——答案就在那具男性尸体上的损伤。” 没搞懂。 阿朔感到费解。 男性的损伤和逃脱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曦举起沾满血的手,红色的液滴从她美丽的指尖上滴落。 她静静地讲述 “那名男性的内脏里没有肠子。是她们切断了肠子,在男性的手臂上缠了好几层,临时做成了带重物的绳索。她们姑且把腿也砍了下来,但最终似乎选择了手臂。已经上去的人把绳索放下来,最后一个人助跑后抓住绳索。然后只需往墙上蹬,抓住死肉,让身体撑起来一次,手就能够到通风口了。尽管绳索强度让人不放心,但只有一瞬间的冲击。她们赢得了这场赌局。之后绳索被缠起来,消失在了房间之外。这样一来,残留在通风口下面的血量不自然的痕迹也说通了。” 阿朔差点吐出来。 利用人的内脏和一只手臂逃出只能等死的房间。 两手沾满滑溜溜的血,拼命地紧紧抓住死肉,挣扎求生。 那是地狱。 那是如假包换的地狱。 阿朔把胃液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漂亮!” 一个若无其事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中。 微生疏轻轻拍手。 看来曦的推测脉络上没有错。 微生疏后面说的话也应证了阿朔的猜测。 “不愧是身为「神」选中的人。虽然细节有误,但核心梗概都被说中了,值得称赞。” 她看起来相当真心地表示钦佩。 但是,曦当然不会开心。她摆着严肃的表情问了过去 “绳索已经被执行处决的人收走了吧。就算没有,你刚才也讲过你从台阶上看到了一切。也就是说,这场逃亡剧早就败露了。成功逃脱的那些女性被再次抓到后怎样了?” “当然是杀了永绝后患啊,毕竟那些是抛弃微生子企图逃亡的家伙。死才是理所应当的惩罚吧?” “你把人命……” 阿朔艰难地发出呻吟。他紧紧咬住臼齿,力气大到臼齿几乎崩掉。 “嗯?有何指教?” 微生疏温柔地点点头,就像催促年幼的孩子把话说完似的。 阿朔盯着那样的她,拳头攥得紧紧,将发自内心的咆哮倾吐出来 “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没当什么。” 微生疏答得轻描淡写,语气静如止水。 阿朔倒吸一口凉气。微生疏现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中既没有愉悦也没有嘲笑,就像戴着面具。 “我没当什么。不论是谁,真正珍视的人只有一个,其他一切都是尘芥。” “所以,你珍视的是你自己吗?” 阿朔指责微生疏的罪孽。 微生疏忍俊不禁,缓缓露出女人式的笑容。她用白皙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滑过,陶醉地说道 “您这话说得真可爱。” “微生疏。” 此时曦开口了。 她凛冽地瞪向微生疏。 美丽地,严肃地,直截了当地。 身为少女之人说道 “你是我的敌人!” 一丝 微生疏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不知为什么,她又开心地笑起来。 “我很荣幸。” 微生疏优雅地行了一礼。 随后她便旋踝离去。 阿朔和曦也被赶出房间。 微生疏把那个留有尸体的房间关上了门。 地下的惨剧应声封了起来。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结结实实地。 第九卷完 闲话 超能力的家族都十分扭曲。 同时他们的思维也很单调。 唯独绝对象征拥有生存价值。 但其他不论什么人都是尘芥。 她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爱。单看这一点也不过是个俯拾即是的悲剧。但在知道她是劣等品之后,她在家族中的境遇顿时跌入了谷底。她掌握着超能力,所以她应该有所用处。但直白地说吧,就算这样,她依然随时会被任何方式杀掉,不足为奇。 生在超能世家就是这么回事。 除非那唯一拥有神通之人,否则就会受到轻视。 搞不好就像蚂蚁一样被踩扁,排除掉。 要么作为非人之物受崇拜, 否则就饱受蔑视一文不值。 她一直活在蔑视的目光中。 九方朔恐怕不知道那种事。但她人生的大多数部分其实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她哪怕走错一步都足以惹来杀身之祸。但她不想死,想要尽可能活下去。最重要的是,她还有名叫九方朔的那个人。 她不忍留下他死去。 所以,她拼命地活了下来。肤浅地,丑陋地,牢牢抓住了生机。 她从不觉得那样可耻。就算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也问心无愧。 因为为爱自当傲慢, 因为为爱自当务实, 因为不想守着一厢相思而死。 啊啊,可是,她终究是个劣等品。 或许她根本从来就没有, 以被爱者自居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