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拖就拖到了次年夏日,师父的发热陆陆续续了一年都不见好。 用白大夫的话来说,师父的身躯其实已经耗得灯尽油枯,只是她强大的灵魂与神识维系住了濒死的身体,所以看上去师父并无大碍,但一生病就格外难治。 末了还说,心疾还需心药医,外面的药喝下去再多,也抵不过情感波动对身体的损伤。 苏姨姨着急,又骂了她好多次,师父每次都是简单勾勾嘴角,说没事,反正也死不掉。 今个儿骂完天色也黑了,折岱叔叔拉气得炸毛的苏姨姨回去,房内只剩下我和师父,我问她是不是疼得睡不着。 已经好几次 我在半夜瞥见师父是坐着的了。 师父沉默片刻,最终吐出一句习惯了。 又是这样…… 冷冰冰地维持着自己的孤傲,对关心她的人不理不睬,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 想询问的话卡在喉咙,怒其不争或许可以用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我掏出钱姑娘给的止疼药,放在桌上转身离开,想着要不要推掉明天跟他们几个的见面探险。 钱袅袅成天到晚都在跟我打听师父如何,开始我还乐意解答,问久了我便烦了。 又不是她师父,她那么在意做什么? 罗兄也吐槽她,仪安尊者明明是我师父为什么她天天关心,钱袅袅说她在意的是卦。 不知道是不是师父近来生病的缘故,夜里几回梦转都是魔域的魔宫。 梦里我娘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四周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人,我匍匐在病榻前,眼睁睁看着她咽了气。 睁眼的刹那恨意滔天,而后看着房间劝自己冷静。 修炼半个晚上,我还是去赴约了。 探索完小秘境,钱袅袅这家伙果然又说起她算的卦,还惦记着什么时候可以当面给我师父算一卦。 赵姑娘不信她算的东西,便让她给自己算算,被她一口回绝了,说离得太近算不清楚的。 但我们分开的时候,钱姑娘乐滋滋地告诉我和孙兄,大概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喝到她和罗兄的喜酒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当事人,她说:“哎呀,告诉了就没意思啦!这段朦胧暧昧彼此不自知的时期才是爱情最有意思的时候。你们两个!要保密哦~” 孙兄听见连连应好,赶着上去拍钱姑娘的马屁。 这小子一撅屁股我们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一开口就是念念念念的,又是问他和念念能不能克服家里的困难,又是问他的念念会不会放弃的。 我建议他别想有的没的,将来他要是能成为一名尊者,他家长恐怕都能把孙念念打扮好送给他。 钱姑娘哑然失笑,话咕噜又转回给我师父算卦上。 她觉得算不出来是正常的,但是算一次炸一次不正常,向我再三确认师父的出生年月日时辰位置姓名性别。 我说你别太离谱,我师父是男的女的我还是不会弄错的。 仔细想想感觉不太对。 钱袅袅这家伙别的不说,算命的本事实打实的顶,小到谁的储物灵器落在哪里,大到天下大势如何演变,她都能算个八九不离十。 那为什么她算师父的命会算一次炸一次呢? 我再三犹豫着,又折返回去敲开师父的房门。 师父转过身淡淡看我,似乎在问我干嘛。 我询问明天是否能让钱姑娘来山上看看。 师父问我何事,我答有一件我和她都非常好奇的事情。 “是因为她算不出我的命格?” “!” 这是……如何知道的? 师父收回她的目光,冷漠道:“你给她的信息全错,算不出来才是正常的。” “全错?” 我有些不明所以。 既不明白师父是如何得知钱姑娘偷偷算她命格这件事,也不明白为什么从师父父母口中听见的信息会是全错的。 “罢了,想算就让她来。” “哦,好。” 满腹的疑问无从落脚,直到第二天,我约上钱姑娘来到山上。 路过苏姨姨跟前她还同我打趣,说我和钱姑娘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我让她别乱点鸳鸯谱。 钱姑娘偷笑一声,见我看向她,立马扭过头去走进屋。 一进屋她大大方方向师父行了一礼,说尊者好。 师父照例扫上不咸不淡的一眼后发出不着感情的一声嗯。 我给她递上板凳,师父忽然问她带算的家伙了吗。 钱姑娘面色一喜,立马像献宝一样把自己的符纸啊,笔啊,瓶瓶罐罐啊摆了一屋,害得我都没处下脚。 只见师父半躺着,看她一一将算卦的东西摆好,说道:“吾名,顾仪安。” 嗯? 专业的不愧是专业的,我脑子还没转过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钱袅袅这家伙已经开始做她的法了。 接下来师父的话让我有点发怵。 “东方渊红岛渊红宗人士,生于玄历九万九千八百年伏月十三卯时一刻。” 地点、年份、日期都是不对的,除了都在伏月,没有一条能与当年师祖师奶说得对得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师父极为不喜旁人打探自个儿,今天为什么对钱姑娘那么慷慨?慷慨也就罢了,连在旁观的我都没有赶出去。 “还要别的信息吗?”师父问着。 钱袅袅摇摇头,而后顿了顿,尴尬道:“是旧年记时还是新年记时?” “都不是,是无道年记时。” 我:“?” 无道年记时又是什么? 等等,为什么钱袅袅这家伙知道? 疑问着,她已经闭眼开始运功算卦了,一张张符纸旋转盘旋,米白的纸张上慢慢点上墨渍,整个屋子里都是波澜肆起的灵力念力。 我没有见过这等光景。 外头晴好的天空突然劈下一道响雷,轰隆一声将视线点成一片白,再一定睛,师父缓缓放下手。 这…… 空气中的焦糊味格外浓郁 我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满头大汗的钱袅袅,后知后觉到,这是天罚。 向算命者射下的天罚! 师父的命格……究竟…… …… 好像也没有很久,大约只过了一刻钟,钱袅袅周围的符纸散落一地,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站起来将符纸一张一张堆叠好。 我凑过去瞧,却发现上面花里胡哨一大堆我不能看懂。 钱袅袅每看完一张表情就变一个度,看到一半,已经是双手颤抖满目惊骇:“尊者……这……真是我能看的东西吗?” 相识多年,我从未见过如此惊慌的她。 师父目视前方没有看我们。 好半晌,她说:“无妨,前路是既定的。” 钱袅袅不再询问,一言不发将剩下的纸张看完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看看师父,又看看我,再看回师父:“我可以告诉裴月长吗?” “随你。”师父应得随意。 漠然的眼神中似有嘲弄,想到苏姨姨回我的话语,我忽然觉得,师父是恨极了那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