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顾仪安的神色骤然严肃。 这里面的某些细节,如果推敲下去会得出一些让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在客观的事件之下掩盖着的,是无法揭露在人前的爱恨纠葛…… 所以帝玉珏才会说“那些腌臜的半神,谁不知道是非对错。” 代代相叠的爱恨情仇带着算计与疯狂将世界推向支离破碎,任何牵扯进这轮因果的人都不得善终。 所以只有明悟太晚的她是输家。 …… “怎么?你想明白了?”苏静立马好奇道。 顾仪安闻言一阵汗颜,道:“我不是说了吗?这不是你个穿越者可以介入的因果!” 苏静两手一摊,诡辩道:“不介入我吃个瓜都不行吗?你看啊,你啥都不说,我就没有警惕,指不定哪天就拖你后腿了!所以你告诉我并没有坏事的。” 听她这话,顾仪安若有所思地看向楼梯转角处,接站起身眼神示意苏静跟着她向屋外走。 是了。 苏静已入局,便是瞒着也瞒不住。 让她早点明白自己的立场,也好。 况且,前代人混乱的情感,凭什么是她来瞒着卷入洪流的苏静呢? 见顾仪安愿意分享想法,苏静乐呵呵地跟上她。 二人并肩而行走出向日葵花海,来到半山腰的草地上。 顾仪安检查一圈四周并无异常后伸出四根手指道:“其一,清疏准备对付我。其二,寸芜大部分时候是听清疏的话行事的。其三,清疏应当是个布局不周密极度情绪化的人,其残忍无情应当在游子卿之上……” “停停停,这些你是咋看出来?”苏静忍不住吐槽道:“这面都没见到呢!” 顾仪安对她的打断倒也不恼,将自己的推论娓娓道来:“因为清疏可以毫不犹豫推景嫣去死,而游子卿时隔三世依旧留了折岱一命。 诚然游子卿或许是想让折岱充当引领我见寸芜的钥匙,但我不信他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让我见寸芜。 方才听寸芜的话我大概明白了游子卿、清疏、帝玉珏、特霖、重岁之间的恩怨情仇……” 苏静:“啊???” 这怎么明白的? 为什么她不明白?她们听得是一个人说的话吧? “只要在此基础上稍加推导便可以明白,第一世之中,帝玉珏是一切的因。而促使他成为因的,是清疏。 我所了解的帝玉珏,心中有且仅有一个执念,是在他成为神使前对他掏心掏肺的王家。 可王家的历史戛然而止在他‘死’后的短短千年里。 我本以为这份执念应该断了,但寸芜所说的事情,将我认知中的空白填上了。 她说她与清疏一同出生,之前游子卿告诉过我,清疏比他小一些,但与他的年纪差距不超过千年。 重岁死在二人不足四十的时候,那将时间压缩到玄历元年到玄历一千年的时间段…… 在第一世的史书里,这段时间中发生了七十起与半神相关的事情,其中只有一起发生在西螺海。” 苏静嗯一声,不由得问道:“西螺海咋了,有什么关系吗?” 顾仪安将情报在脑中简单处理一番,简单提取出苏静可以理解的话来说:“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天下四极,哪个不是监狱?西螺海在无道时期是专门流放权贵的存在。 这起事件,西螺海因为半神的决策失误死了七百九十五万人,整个西螺海沿岸无一活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年的王家尚有血脉留存于世,被打压流放的他们能且仅能呆着的地方是哪里?” 苏静愣住,答:“西螺海沿岸?” 顾仪安点点头:“再说另一个事吧。帝玉珏与游子卿格外熟稔,他作为天道的神使可以三天两头瞒过天道来到游子卿的结界里,游子卿也并不拒绝他的到来。 你再回想回想寸芜说的掌门人与清疏的关系……” 牵扯到可以吃瓜的男男女女,苏静反应立马快了不止一倍,她立马道:“他们俩可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游子卿虐待清疏后,再由你师父进行安抚,久而久之清疏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说完,她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反问道:“怎么你周围渣男那么多?” 渣男? 听她的话顾仪安笑了笑,这群人可都是畜生! “这可不是一句渣不渣的问题。”顾仪安意有所指,“玄城之上,谁人不无辜,谁人不是刽子手? 如果不能旗帜鲜明地亮起屠刀,下一个被吃掉的棋子,可能就是你自己了。” 就像帝玉珏被自己父皇当成稳固地位的踏脚石,帝云兮成了游书旭自我感动的精神支柱那样。 一块块败者的尸骨垒起胜者的王座。 苏静如实发表了自己的吐槽:“顾仪安,你这话和那什么白大人一样。咱就是说不能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吗?老是想着与人斗干嘛?!闲得蛋疼的?” 身为穿越者的她,最是不能理解这些本地灵师的勾心斗角。 共存,和平,发展才是最好的。 顾仪安笑了笑,似是悲凉似是感慨道:“这是包括你我在内所有灵师的宿命。” 随着修为日渐增长带来的巨额情绪波动、命数阴差阳错下挑起的爱恨情仇……无一例外皆是天道对生灵的平衡。 所以天道命数之下,无人可以独善其身。 “……接着说回去,寸芜对我有所隐瞒。以我的观察,她同清疏与其说是多年好友,倒不如说是顺从多年。” 苏静打断道:“怎么看出来的?” 顾仪安对她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她瞧见我第一瞬间能够如此惊恐如此惋惜,但后续的话语却说她未曾见过景嫣,这不是显而易见她有所保留?” “不是,我是问后半句!”苏静无语。 “哦~你可以当成是,同样自幼活在另一个人阴影之下的惺惺相惜。”顾仪安似笑非笑地说着。 她口中的另一个人显然是指游子卿。 苏静沉默一瞬,开口宽慰道:“没事的,来路还长,会走出来的。” 真的还有机会走出来吗? 顾仪安不那么认为。 不给苏静继续话题的机会,她接着说道:“我起先以为游子卿与清疏是互相仇视的,因为帝玉珏与景嫣说过‘生在仇深似海的因果之中’这句话。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游子卿的习惯我还算了解,他向来喜欢摧毁憎恨之人最骄傲的东西。 特霖之死八成是游子卿的手笔,清疏既然是特霖最骄傲的女儿,那游子卿会虐待折辱她也在逻辑之内…… 只是很显然,这份需要宣泄的恨意得到了反噬。 或许早在特霖死之前,清疏便厌恶游子卿。 但毫无疑问,清疏对游子卿萌生恨意是在特霖死后。 我不知道清疏对于游子卿的恨,是因为父亲不能像所有半神那样体面地死、还是因为数年的虐待甚至流产、亦或者是更加抽象的恨意……” “比如?” 顾仪安答:“比如因为察觉到自己的父亲更青睐游子卿的天赋,所以憎恨游子卿。” 苏静听得两眼一翻:“你这什么鬼的理由,也太离谱了吧!” “谁知道呢,至少我从三个不同视角里了解到的清疏,都不是什么正常人。”顾仪安嘲弄地说着。 “三个?”苏静不解。 顾仪安轻轻点点头:“景嫣、游子卿还有寸芜。” 只是不知道这份不正常是因为半神的特殊性,还是其本人便是如此。 苏静吃瓜不嫌事大,道:“细说哪里不正常。” “我问过游子卿,我问他他眼中的清疏是个什么样的人,游子卿说她比标准的半神还要目中无人。 寸芜的话半真半假暂不做分析。 景嫣存留在天道的记忆中,清疏先是故意将她安排去祭天,无孔不入地告诉她这份没有意义的死亡是光荣的。再在游子卿强暴景嫣这件事发生后,第一反应表现出鄙夷与厌恶。 明明如此讨厌,又故作若即若离的样子诱导景嫣努力讨好她。 当然,若只是如此,倒也在我理解的范畴之内。清疏做得最离谱的一件事是将景嫣下药洗漱干净一次又一次地送到游子卿的床上。” 苏静:“卧槽?!这么劲爆?!” “不止如此,在景嫣表现出亲近游子卿的倾向后,清疏便对她立马翻脸。让景嫣患得患失,只能听着她的话一次又一次被送往游子卿那里,却不敢与游子卿亲近分毫。”顾仪安像是在嘲笑什么,“苏静,你说,这能是个正常人吗?” 只是这么一局,游子卿是怎么入局的呢? 因为无所畏惧吗? “确实不像正常人。”苏静若有所思,“但我有另一个问题,这事儿游子卿没反应吗?” 顾仪安对她的疑问有些奇怪,“你不是也在三世镜里面看了吗?” “那他妈的全是色块,我能看懂个几把!” “……” 顾仪安无语,在苏静的追问下解释道:“游子卿入了一次局,而后叫景嫣躲进柜子里以应付清疏。凭我对他的了解,那时的他应当还未学会用理智当手段,或者说还是无牵无挂无所畏惧的他。” 虽理论明白,但顾仪安依旧很难想象到,什么样的游子卿才叫帝玉珏口中的“那个强大而疯狂的游念卿” 现在这个妄图篡夺天道、算计了全世界的游子卿难道算不得强大而疯狂? 苏静伸出手来一把搀过顾仪安的手,将她拽到路边。 顾仪安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后者眼神向山坡的转角处指去,顾仪安回头看去,一个质朴农民打扮的人,骑着一头毛驴拉着一车水果摇摇晃晃沿着山路向她们的方向赶来。 骑在毛驴上的明显看见了二人,冲她们质朴一笑,用着带些许方音的话问道:“你们两是芜婆子的客吗?” 苏静嗯了一声。 老汉继续问道:“喇她在家摸?” “在。” “谢谢哦。” 说完,老汉骑着毛驴顺着山路颠簸颠簸着从二人面前路过,将车停在红瓦屋下,抱起装满瓜果的竹篓敲开大门。 苏静拉回顾仪安飘忽的目光,续上方才的话题:“你就不觉得游子卿做得并不对吗?” 闻言,顾仪安冷笑一声:“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 于他来说,对错不过是他人侃侃而来的谈资,是非善恶也尽是达成目的的手段。旁人究竟如何看他游子卿,这是旁人的事,不是他的事。” 这点她明白的太晚了。 那些让顾仪安如鲠在喉的相处细节里,游子卿或许并非因为爱恋对她的掌控欲过剩。 游子卿一直都清晰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自己需要去做什么。 自己本质上是清疏超脱掌控的棋子,因为天赋不容忽视,所以游子卿会不择手段地将她控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 进而让她产生错觉:游子卿在因为儿女情长不肯放手。 “那你呢?”苏静问道。 顾仪安收敛思绪看向苏静,“我要在两难中求一个解法。” 无法原谅,无法割舍,无法离开,无法释怀。 这是她与游子卿之间的死局,无论从那一点上看,都只有一方死亡才能作为终结。 苏静瞅她认真严肃的模样,忍不住吐槽:“咱俩这前言后语又半点关系吗?” 妈的,多年好友至今不能共频交流,说出去谁信啊! 眼看苏静并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顾仪安也不另外做解释,只浅浅道:“你可以理解为,我想在如今的境地中求个双全法。” 成全她的自卑自负,成全她的爱慕倾心。 对此,苏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不会还在念念不忘吧?” “是。”顾仪安承认着。 最初的陪伴或许只有三十年,但在此之外,在这场虚假的棋局之外,游子卿的布局可谓是穿插进她的全部人生。 以他的手腕,自己若真能轻易走出来,才是天方夜谭。 这些想法苏静自然不知,只无可奈何骂道:“死恋爱脑!” 顾仪安知晓她不能理解,所以也不强求她认可,思索之余,顾仪安忽然意识到另一件奇怪的事情。 心魔之时她隐约察觉到自己心中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执念,也发现模糊的记忆中,有着她想为之拼尽一切的理想。 这些执念理想似乎与游子卿并无关系。 那么……还有什么是能在她被宏观控制的前两世里,避开游子卿的影响被酝酿出来的呢? “那,”苏静踢着地上的石子:“为什么说清疏要对付你?” 话语的腔调就差把杞人忧天刻在对方脑门上。 被她的问题拉回思绪的顾仪安目光遥望向日葵花海,漆黑的某种带着轻蔑似是战意弥漫:“直觉。” 苏静:“……” 究其原因,不过是她发觉清疏与游子卿之间微妙的相似性——自傲。 从游子卿对于手下背叛者的残忍,顾仪安不难怀疑,同样自傲的清疏,恐怕也见不得手中的棋子背叛失控。 再者,这一幕她似乎见过不是吗? 就好像明家的庶支利用明听楼去扳倒明家嫡支那样。 以寸芜为纽带,让她掉以轻心,进而攻破游子卿的防线。 旁人或许并不清楚游子卿对她的执念,但清疏一定清楚,不然不会用景嫣造出顾璃嫣,更不会为顾璃嫣安排那样的命数。 方才的老汉骑着毛驴笑着从二人面前过去,转头望去,寸芜扶着门槛远远地望着二人。 顾仪安看向苏静,开口补上最后一句:“心狠手辣之人不一定是无情之人,但无情之人一定能做得来心狠手辣之事。” 她毫不怀疑,清疏的无情。 就好像游子卿对她的漠视那样。 苏静也瞧见了寸芜,忙从石头上站起来向寸芜走去。 这位和蔼可亲的婆婆她很喜欢,就像在m星上时,那个会在孤儿院给他们做饭吃的老太太一样。 她浑然忘了,话题的开始顾仪安竖起的是四根手指,却被她打断只说了三点。 见旁边人干净利落离开,顾仪安轻轻笑一声。 苏静热衷吃瓜八卦,但独独没让她说出来最劲爆的一点。 如果她猜的不错……特霖与清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