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闭关修炼的确应该提上日程。 我还有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在等着我。 当年得知父亲死讯时我有点懵,但没有很难过。 迷茫,唏嘘又觉得不切实际。 那天晚上我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过于凉薄,毕竟当时娘亲去世时我也没有哭,王妃那家伙假惺惺哭完还给我扣帽子。 要不是父亲突然爆发呵斥住她,指不定我会被那群女人怎么讥讽。 浑浑噩噩了好几月,入了冬天气飘了雪。 孙兄那会儿还没追到他的二侄女,钱姑娘还没有因为贪凉病一场,我们在冬日里偶尔能出来聚聚。 正好,我的生日在冬日。 生日那天我和他们在厚厚的雪地上面疯玩了许久许久,冬日大雪封城,雪可有十几尺高,天地一片素白什么人都没有,飞在上面格外畅快。 临近傍晚,他们要陪我回山上。 路过山脚下的信房,我下意识期待地走进去,看见空空如也的桌子后骤然意识到: 那个会在生日准时给我寄来礼物的男人,永远不会再有了。 …… 当天是罗兄和赵姑娘把我架回的山上。 我哭得撕心裂肺眼前一片模糊。 十五岁和十六岁的生日意味着身成,十五岁时没有大办,所以在十六岁时,不少尊者冲着师父的面子,冒着风雪参加我的生日宴。 他们见我如此悲怆,纷纷开口宽慰。 拿着各种礼物,带着同情悲怜说着自以为是的话。话里话外无非是什么人要往前看,要学会放下云云。 师父没有像那些陌生的尊者那样劝我放下。 她为我取消了生日宴,轻微致歉客人后,苏姨姨便同折岱叔叔还有十一叔叔将客人送下山。 宾客散尽,空荡荡的宴会厅只有我们师徒二人,她告诉我。 血债理当血偿。 这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师父也告诉我,她不希望我把复仇视为生活的全部,因为报复完成之后全然空白的人生只会是一地狼藉。 我说我知道,我还有我的朋友,还有苏姨姨他们,还有师父你。 师父少见的没有冷着脸。 不过,我……是撒了谎的。 从踏上玄城大陆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打算原谅逼死娘亲的王妃她们。 …… …… 现在,明知师父不快,我还是前去敲开了她的房门。 师父冷冰冰地问我作甚,我说我想不明白。 两年多过去,父亲的死我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 “不理解他明明是魔域明面上战力最强,却死在了一个远不如他的儿子手上?”师父问我。 我点点头。 “裴月长,戏煜的死是为了你。”师父开口说着石破天惊的话,“当然,这不是在说因为你戏煜才会死,真正逼死他的是魔域里暗潮汹涌的部族。 厮杀上来的魔尊说到底也掰不动在魔域暗处的老东西。 那些老东西或许不会直接干扰政治,但在当权者妄图使用暴力影响到魔域整体格局时,他们绝不会手软。 无法用暴力制服那些不安分的部族,戏煜就只能进入部族的规则圈同他们玩政治。 可政治并不是戏煜的强项……与其说最后他是不敌新魔尊被斩杀,倒不如说为了保全你,他只能如此死去。” 我还是不明白。 师父继续道:“那些争权的部族都知道,戏煜最在意的妻儿是裴十六和你,只要要挟住你便不怕戏煜不听话,但戏煜早早察觉到这一点,在裴十六死后没多久将你送入玄城。 计划被打乱的他们便改变方针,放出流言,致使魔域内部人心不稳。 一条条流言最后所指都是让你回到魔域里去。 戏煜不能让你回来,但耗下去于你毫无益处。搞不好最后还会惊动魔域暗处的老东西,让他们为了魔域来到玄城亲自请你回去。 旁人讨要我不会放手,可那样人魔大战一触即发,就算最后我能将魔域的老东西杀完,你也会背上不义的骂名。这绝不是戏煜想看见的结果。 所以他选择以死来保全你。” 这是我认识师父以来师父对我说得最长的话,其内容叫我久久无法回神,我甚至忘了纠正她我娘只是行十六,而不是叫十六。 “裴月长,不要辜负戏煜对你的期许。” 师父似乎在劝我,可我知道。 血与恨并行,我无法逃避。 …… 闭关前,我和伙伴们商量一通,为了不让醒着的那个人无聊,我们相约一起去修炼。 师父以前说过我天赋不低,起初我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我们同样的闭关二十多年出来,他们几个都是七觉多,我已经摸到九觉的门槛。 苏姨姨夸我天赋顶呱呱。 而我在想,重回魔域杀入魔宫里还需要多久。 眼下,师父见我沉默不语,唤起我的大名。 我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站直低头瞥向她。 “别将报仇视为修炼的意义,那是你人生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但不该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师父一字一句道:“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 我草草应好。 师父所言不假,只是大仇不得报的当下,我无法放任自己原地踏步。 苏姨姨架在师父肩上,轻佻又沉重的口吻似乎在责问:“那你呢?顾瑶。” 师父没说话。 苏姨姨又说:“我想到一个可能,当年那人教你时是不是也如你今日这般……” “那不一样!”师父厉声打断了她,转而发凉的目光扫向我让我离开。 我很想听,但我也没辙,只好告退。 渐行渐远时隐约听见苏姨姨在说:“是啊,是不一样,但希望……” 希望什么? 真的好想偷听啊! 我顿住脚步,摸到墙根竖起耳朵。 “说到底,我也不过是那人棋局中被算计好的一环。”师父说着。 紧接着是苏姨姨:“那你还执意想去见他一面作甚?为了见他,甚至答应戏煜收月长为徒。顾瑶,这都几百年过去了,你该走出来了。” 师父的声音渐渐转小:“……有没有……我……选项?” 苏姨姨好像没有继续回答,静心等了一会儿,我的旁边忽然响起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还没等我找到掩体,就看见苏姨姨一脸揶揄地看着我。 “呦!小月长在偷听啊!”她凑过来,把我从草地里拉起,“放心,你师父回房了。” 我问苏姨姨,刚才的收徒真相是什么。 苏姨姨轻轻一笑,告诉我,师父准备集齐一些珍贵材料炼制法宝,利用法宝去见她们口中的“那人”。最后一味材料就在父亲手里。 “所以……师父并不是因为当年的三个问题才选择收我而非四姐,只是因为父亲给了她她需要的灵材?”我问着。 一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苏姨姨却摇摇头。 “你师父一直都是比较任我的人,如你答得不讨她喜,她就算选择明抢也不会捏着鼻子认下你。” 不知怎么的,我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