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自己小心,处处不可大意。”张淑春从兜里掏出一卷钞票塞给他。 洪升也不拒绝,接过来还笑着说了句:“就算我三叔借的!” 张淑春面带嗔意,脸上微红,低头轻声说:“到了地方给你父亲去个信即可,先别联系我。” “知道了,我有办法,您放心!” 车夫低声催促:“快走,被人家堵住就不好了!” 张淑春塞给他一张纸片:“拿着跟他走,路上都有安排,放心!” 洪升点头,跳上车,车夫拉起来调个头,迅速地奔跑起来。在路上洪升才注意到张淑春给自己的是张三叔的名片。 “等会儿到城门口时别慌,只要没有保安团的兵就容易。治安大队的武装警察是你三叔直辖,其余的是曹局长手下。”那车夫忽然开口说。 “你和我三叔认识?” “我是你五叔的朋友,我叫大龙。我负责送你出东门,然后有人送你去淮南,你可以从那边坐火车往南京。你南京有亲戚,对不对?有地址吗?” “有的!”洪升回答,他很惊讶对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为什么不送我回家?”他问。 “人家早猜到你会这么想,陆路、水路都布置了人手等你哩。不过也还好他们这通布置,乱哄哄地惊动我们,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只是为了抓你。” “他们……干嘛抓我?” “报复你父亲和你三叔呗,哼,够下本钱的!” 大龙说着,东门已经在望。洪升抬眼见门前都是警察,心中一阵高兴。恰好这时候,迎面走来几个保安队士兵,大龙说声“糟,坐稳!”脚下发力冲了过去。 洪升刚以为逃过去就没事了,就听后面有人大叫:“人力车,站住、站住!”他回头一看,那几个兵追了过来。“他们还在后面!”他大叫。 “告诉警察你是谁,让他们拦住当兵的!”大龙大声回答。 “站住!”城门下几个警察发觉了骚动举起枪,待车子慢下立即围拢过来。 “我是陈洪升,陈寿礼是我父亲,三区总指挥陈仲礼是我三叔!”洪升叫道,见警察们惊愕地放下枪,他又叫: “弟兄们,后面的保安团陷害要抓我,帮我拦住他们!”这时听到后面“砰”地放了一枪。 这一枪打得千不该万不该,领头的警官立即瞪起眼拔出驳壳枪:“奶奶的,敢在城里撒野,反了他们的?弟兄们上!” 一群警察立即分成左、中、右三队,转眼将保安兵就围住。另有两三个人护住洪升的车往城门洞跑。 “放下枪举起手来!”警官对保安兵们大吼。 “莫开枪、别误会,我们在抓逃犯!” “老子不管你什么逃犯,谁许你们在城里打枪?都他娘蹲下!”那警官大骂,周围警察们也吼着,将枪栓拉得“哗哗”响。 保安兵见对方人多没办法,只得放下枪,举着手蹲在地上。警官稍稍松口气,这时才想起来: “不对呀,在城里抓逃犯那是老子的差事,啥时候轮着你们了?给我蹲到墙根去!” 根据刘主席的命令,警察治安大队(原保境队)一部接管县城刑事和治安,保安队只负责城墙警戒和四乡有事时的镇压,所以这警官琢磨过来对方是越权了。 他马上打电话给熊大眼和曹局长分别报告。这时候洪升已经沿着东湖向北,一个伙计打扮的青年接到他后,领他上了辆马车,直奔寿县。 “韩部已经封锁了南北水关和路上交通,出事以后治安二大队征用民船,从曹台子出发占据了西门和码头,现在这是唯一掌握在我们手里的城门。” 指挥部里,李雄正向咬牙切齿的仲礼请示、报告:“如果现在要加强县城防守还来得及,熊大眼已经在赶来石店的路上,他想亲自去守县城。” “他去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蔡老实被困在城里,他要去救人。” “胡说!那李佑也不是吃干饭的,两员将近千人在城里,保安连被缴了枪乖得像兔子,要老熊亲自去么?”仲礼嗔道,又说: “我估计周家要动手的话很可能先打邵岗那里,一中队去增援县城,邵岗只有老吴的补充连。独立大队还在马岗演习呢,事发突然肯定来不及回撤,你叫他赶快去!” 原来裁撤时仲礼玩了手瞒天过海。 他成立自卫团三大队,三个中队分别对应三个主力连,一到有事立即归属指挥恢复各营建制,而教导大队对应杜石峰的四连,独立大队对应的是吴水清的补充连。 另外还有分散到自卫团四大队、护矿队和护厂队去的。出事以后各自卫中队都得到命令向自己的连队靠拢,只有独立大队在长山西麓,恐怕要隔天才能归建。 “真他娘的会找时候!”仲礼怒气冲冲:“水警中队不在(接收淮南船运中),河税的船又趴窝,咱们水上这次是彻底瘫痪,你说是不是他们发现了这个漏洞?” “呃,有这个可能。”李雄有点尴尬地回答。 独立大队在演习,而长山西到固始周边,淮河北岸和东岸,大规模开展的移民和土地开发使自卫团一、二两个大队牢牢地被吸引在那里,动弹不得。 从周家的角度看,假设真的进行了裁撤,三区部队只是在守卫从徐山、何店、石店、邵岗到曹台子这条细细的防线,突破任何一处都有可能造成崩溃。 当然,这个假设的前提是对方没想到在马庄、吴集、双圩子这条线上居然还有上千后备力量,仅从前沿看几个连的守备是薄弱的。 “老李,你给咱想想,他们有可能从什么位置发动攻击?”仲礼愤愤地:“拿个小孩子开刀,真是有本事得很!要不是老子城里还有几个朋友,险些让他们得手了!” “还是不要太大意,搞学生运动这种事可大可小,假如被他们和共党挂钩,那说不定真能起到隔山打牛的效果。”黄富民皱眉说: “依我看无风不起浪,这里面定是有人在煽风点火。 不过还好小少爷没被他们捉住,否则三木之下定成铁案,那时咱们再知道就被动得多!总指挥,你是不是认为他们会主动进攻?” “我看未必。”李雄皱眉说:“假如我们大张声势,挖战壕、修工事,那他们有前次的教训,还真不见得敢来。 但如果他们已经搞到这样骑虎难下,我们却毫无动静一如往常,我猜姓韩的会以为我等要大事化了,说白就是兵力薄弱、示好于人嘛。 那他们看到,狗胆顿壮,十有八九是要主动来攻的。” “你是说,咱们现在的姿态很重要?”黄富民问。 这时,电话铃声响。一名卫兵接听后抬头说:“总指挥,是苏先生电话!” 仲礼接过话筒:“小苏,你都听说了?” “我在大哥这里,唐先生、刘先生都在。”苏鼎在电话那头说:“我来电话是提大哥问问你,你是否打算主动反击?” “我当然想立即回敬过去,不过现在手里只有一千人,还分散在四个地方。小苏,你们那边有没有好主意?说来听听我做个参考!” “事情来得突然,没有任何征兆。”苏鼎说:“我们的意见,既然力量薄弱,不妨先别忙着进攻,示弱于人,静观对手出牌。” “可他们太欺负人了!”仲礼冷哼声回答说。 “三哥,我如果猜得不错,他们在防洪升逃回三河原的同时,也已经加强了戒备。我们动就掉进坑里,不动他们的准备落空就得重新调整队伍,你说是不是?” 仲礼眼睛一亮:“有道理,我们现在外松内紧争取时间做好准备,然后在他们调整的档口打个措不及防?” “我们还有个建议,能不能设法勾引对方先动手?这很重要!” 静静地想了片刻,仲礼回答:“我明白了,你们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放下电话他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嘀咕说:“怪不得中央军几十万人困不住,真是些聪明人!” “总指挥,你在叽咕啥?”黄富民问。 仲礼回转身:“两件事:外松内紧,诱敌先动。你们看看这仗怎么打?” 虽然从张淑春的电话得知洪升已经逃出城,也知道城里那一连韩团部下被缴械,但是毕竟城外趴着对方一个营的兵力,还是让人感到不安。 寿礼知道对方冲着夺回县城控制权来的,如果不能解决周家和韩团,陈家会被认为是弱者,荷兰人、美国人或者日本人都会立即翻脸甚至撤资,所以这个仗恐怕还得打,并且绝不能输! 他尝试着给朱县长拨了电话,得知他一切都好,正与商会会长胡尚德、警察局崔仁等商议如何稳定城里人心的问题,还有城里粮食积储不多。 事情发生突然,所有人都毫无防备,这也怨不得朱县长。 寿礼当即承诺让陈家粮店拿出一百石粮食供给警察队的弟兄们(大部分警察都是仲礼管辖的),同时也安慰老朱别着急,自己会和弟弟一起调解此事,尽量让保安团同意撤出这一连人并惩办胡作非为的军人。 但是第二天,城里三家中学和商业专科学校的学生同时发动罢课,并上街游行,表示支持警务人员约束不法军人,要求尽快对擅自搜捕和动用枪械的保安团官兵绳之以法。 朱县长顿时头大,好说歹说让大家散去,可转眼学生们又跑到保安连驻地去抗议了,让他叫苦不迭。 好在这次不是针对政府,警察罕见地与学生们站在一致立场,大家喊喊口号并未采取什么激烈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