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溜大锅，真的是什么菜都有，各种口味的红烧肉，土豆烧牛肉，羊肉炖胡萝卜，酱大骨，炖排骨，卤猪头肉，炖鱼，红烧茄子，家常豆腐，西红柿炒鸡蛋，大桶的米饭馒头花卷，炒米炒面炒河粉，总有二十来样，光红烧肉就有七八个味道。还有基金会开始时培训班教的那些小吃。 别看来的老兵们有很多是卖小吃的，这些小吃他们回去后还真的很少吃，一是不舍得，二是也没时间。再加上对这些小吃老兵们都挺有感情的，很快，这些小吃摊前先排起了长队。 出乎小婉他们的预料，大家并不是挑着自己的省份吃的，四川人要吃甜口的红烧肉，广州人要吃毛血旺，大家都说在部队的时候没少和其他地方来的战友们进行甜咸之争，现在想吵也不一定找得到人了，就想尝尝当年战友们说的是什么味道。 而最早被战士们吃光的，居然是用罐头做的红烧肉炖土豆。小婉问一个老兵为什么打这个，他笑着说，他第一顿吃到的红烧肉，就是这个味道。也是他在朝鲜打仗的时候最想念的味道。 虽然这个肉最先被打完，老兵们也不挑，没有这个就吃其他的，反正都是好吃的。大家都说想当年在朝鲜的时候，连水都没得喝，这么多的好东西，吃哪个都是香的。比起留在战场上的战友们，自己已经过得太好太好了。 伍师傅听着这些质朴的话，眼睛湿润了。他以前都是做最高端的餐饮，还真的没跟这些最普通的士兵近距离接触过，这些话让他开始审视自己一直以来的路，也明白了小婉当初的梦想有什么意义。 今天老人家专门给会餐特批了一千瓶茅台，一桌两瓶，想让大家都尝尝茅台酒是什么味儿，可是很少有人动，还有人跑来问负责接待的同志，说这酒太贵了，大家都舍不得喝，还是留着去换外汇吧，好多造点飞机大炮，要是万一再打仗的时候，也能少死些人。今天挺高兴的，要是真让他们喝酒尽兴的话，就让他们尝尝正宗的北京二锅头就行，不用那瓶装的，就散酒就行。 接待的同志听了这话，眼泪夺眶而出，扭脸就去找了季老将军，把这话原话复述了一遍，季将军坐不住了，和军区的同志一起，挨桌把酒打开，给老兵们满上，说今天这酒，无论如何大家都要喝，这是大家该得的，要挣钱，有的是办法，这酒就是当年没给大家喝上的庆功酒，无论如何都要尝尝。要是不够，大家再喝二锅头，他已经叫人去拉了，马上就来。 大家虽然还是不舍得，但是都打开了，将军都递到手里了，也没法再推辞，只能端起酒杯小口喝着，品尝着这晚来了二十多年的庆功酒的滋味。 大家吃喝到七八分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门口的人还都激动地小声喊着，“来了来了”，坐在里面的人都好奇地站起来看到底是哪位领导来看他们了。 居然是老人家！ 大家都兴奋地站起来，使劲鼓起了掌，手都拍疼了也不舍得停。 哈哈，这回可真是太值了，回去能气死那帮这次没来的龟孙子们。大家都想。 老人家微微笑着，侧耳听季将军在他耳边说这些战士们的一言一行，说战士们有多少可爱，听到战士们不舍得喝茅台要拿去换外汇的时候更是心疼得差点掉下了泪，眼眶都湿润了。 他挨桌跟战士们握手，一个都不愿意漏，居然还认出了几个当年跟过他的战士，和他们拥抱了半晌。 到底年纪不小了，老兵们也都心疼他，不到二十桌，大家就都喊着让他休息下，不要再握手了。 老人家不愿意违战士们的意，虽然没握手，还是在桌子中间的通道里都走了一遍，挥着手，让战士们都能看到他。然后也拿了个餐盘，去打饭，要和战士们一起吃。等听到了战士们最爱吃罐头炖的红烧肉土豆时，停顿了一下，笑站说他当年也最爱吃红烧肉罐头和牛肉罐头啰，不过这几年大夫们都不让他吃。说着还招呼在一边站着的小婉，说丫头，把那没盛完的汤汤给他淋在米饭上些，他好拌饭。然后端着浇了汤的米饭高高兴兴地走了。 老人家端着饭就去找他那几个老兵，一边和他们一起吃，一边问他们这些年的事儿，还问今天的饭好不好。那几个老兵早激动的不行，连声说好。老人家还非常促狭地问好在哪里？那老兵结巴了半天，就说了一个字，香。 香，真是世界上形容食物好吃最简单的词汇，老兵们这么说，就是最高的赞赏，比那些美食家说得天花乱坠的评论，好听得多。 老人家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场大会餐直吃到下午四点钟，大家都喝美吃好了，光二锅头就喝了两吨，菜也吃了个精光，可能是太兴奋了，喝这么多酒，竟然没有一个人醉倒的，大家到最后，还唱起了当年在部队里唱的那些军歌，特别是唱起那首“一条大河波浪宽”的时候，大家都流下了眼泪，为自己的青春和热血，为那些永远回不来的战友，为这个国家经受过的种种磨难，为了华国美好的明天。 这天晚上，小婉专门捎回家四个军供的红烧肉罐头，回家用土豆又炖了一锅，蒸了米饭，一家人围在一起，默默地吃着。 伍师傅问林大军：“部队的红烧肉，真的是这个味道吗？” 林大军默默地点头。 这个味道，说实话，比伍师傅自己做的可差远了。但是却是属于部队的味道，是老兵们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马素英这些日子已经做到了基金会的副理事长，天天忙得不行，连家都很少回。不过虽然忙，整个人的精神却好极了，容光焕发，天天笑着，甚至比她十年前的模样还年轻。 不过这会儿，她可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