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瀛洲遭劫已过去三日，叶霏烟已经回到高昌，她没能听到关于郭子瑶的任何消息。　　 整座商场被炸弹夷为平地，人员伤亡数目不断增多，受灾一线的抢救画面触目惊心，狠狠地揪住了叶霏烟的心脏。　　 都护府办公室，杨雪钊敲了敲门，端着茶杯走向叶霏烟，将平板展示给她看，“今天早上遇难者名单更新了，上面没有郭子瑶的名字……”　　 叶霏烟知道，此刻没有消息也许才是幸事，便点了点头。　　 “叶姐姐，这是我泡的昆仑血菊，你尝尝。”杨雪钊道。　　 叶霏烟接过茶杯，双目放空，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了声谢，问道：“有事找我吗？”　　 杨雪钊语气一变，“昨晚，于阗一处街巷发生枪战，这已经是半个月来第十四次出现‘修罗’暴力伤人事件。大都护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再观望下去了。”　　 叶霏烟知道安西境内有不少“修罗”在李攀的挑拨下蠢蠢欲动，于阗岌岌可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高昌亦不能幸免于难，她不能坐以待毙。　　 “雪钊，你对于阗熟悉，要随时做好支援的准备。”叶霏烟神色凝重。　　 “请使君放心！风虎军随时可以出战！”杨雪钊眸中闪烁着光亮，一眼不眨地注视着叶霏烟。　　 在他的眼中，叶霏烟看到了十足的信心与信任之意。一晃眼，杨雪钊已成为可以与她并肩作战的可靠之人，这让她欣慰不已。　　 军情一日比一日紧张，山　　 雨欲来风满楼，神州大地烽烟起，无一处能够幸免。　　 “西南来信，靖王联合南诏军，与云南王结盟，共同抵御叛军，吐蕃选择了封锁国门。”　　 都护府内，叶霏烟放下了手中的智能平板，脸上带着些许期待。她相信李慎与段霄能够产生独特的化学反应，对付这些“江湖草寇”绰绰有余。　　 “李攀把战线拉得太长，这些散乱无纪的叛军难成气候。”李嗣端坐在堂上，语气沉稳有力。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压制战，唐军与南诏军所向披靡，拔山盖世。当李攀还在清晨的甜梦中时，修罗军西北防城已经失陷，李攀手下大将临阵倒戈，开城投降，修罗军全线崩溃，李攀被手下亲兵乱刀砍死于阵中。　　 是夜无月，风声犹如野兽低吼，婆娑树影倒映在窗边，犹如鬼魅张开的利爪。　　 卧房内一灯如豆，叶霏烟坐在窗下凝视着电子地图，随手拿起一块糕点，不慎碰落了放在一边的孔雀步摇。　　 她恍惚了一阵，弯腰捡起步摇，发现孔雀翎羽上镶嵌的绿石隐约有松动迹象，顿时心疼不已。　　 叶霏烟心中惆怅，起身往门外走去。　　 四下无声，万籁俱寂，忽地一阵西北风席卷着砂石直扑门面而来。叶霏烟以袖掩面，双眉微微蹙起，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不妙的预警。　　 李攀已死，但却死得蹊跷。他的手下无一不是经过严格筛查，那些倒戈的“修罗军”不存在被吠陀夺舍的可能性。李攀死后，　　 “修罗军”瞬间销声匿迹，倒不像是原地解散，更像是以退为进。　　 这场战役还未结束。　　 一声不小的动静突然自庭院内传来，像是瓦罐被打破的声音。叶霏烟扭头望去，见尉迟烽一手按着肩膀从地上爬起来。　　 “尉迟？你不要紧吧？”叶霏烟上前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有些讶异，这几天里，杨雪钊的风虎军与尉迟烽麾下火狸军在疏勒平乱，她没有收到任何大军班师回府的消息。　　 见对方并无应答，叶霏烟起了些疑心，伸手摸到了腰间的枪。　　 “尉迟……你是尉迟伽罗？”　　 “叶……”对方从喉间发出了极其嘶哑的声音，神色显得痛苦万分。　　 叶霏烟不敢贸然发出声响，正值犹豫之际，男子忽然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她快步上前，发现他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而那些新伤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尉迟伽罗？伽罗？”　　 叶霏烟试着呼唤了几声，倒在地上的男子始终未能醒转，即便是在昏迷之中，双眉也依旧紧蹙，脸上细汗密布。　　 叶霏烟将他扛了起来，扶到阶下。　　 “星云，能帮忙检查一下他的身体情况吗？”　　 “你听了可别太吃惊，结果或许会让你觉得不可思议。”星云应道。　　 “快别卖关子了。”　　 “他已经和仿生人无异了，体内90%以上的器官都是人工制造，就连脑部也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改造。”　　 叶霏烟终于意识到了李　　 慎那日在大慈恩寺对尉迟烽所说的话是何意，这样的尉迟伽罗的确已不再是她和尉迟烽所认识的那位脑袋里只装着工作的于阗摄政王。　　 “可他刚才认出了我……”叶霏烟微蹙着眉，用毛巾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汗。　　 “我认为他出现在高昌的动机更为可疑。”星云道，“吠陀随时会夺舍这具躯壳，你不想杀他，那就让他走吧。”　　 叶霏烟沉默了一阵，她被人工智能看穿了心思。　　 “我应该把他交到尉迟烽手上，让他处置。”　　 叶霏烟转身走到角落，拨通了尉迟烽的电话。　　 阶下那人忽然站了起来，如同石像般静立在原地。　　 “霏烟，注意身后。”星云出声道。　　 叶霏烟转身与尉迟伽罗对视，挂断了电话。　　 “苏利亚……”　　 叶霏烟判断他从自己刚才的通话中捕捉到了些许关键词，但从他的反应来看，这些关键词不足以让他恢复神智。　　 “他看起来像一台坏掉的机器。”星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悲悯的意味。　　 “尉迟烽马上就会过来，他一定可以治好伽罗的。”　　 叶霏烟对此抱有信心，于阗有大唐最先进的医疗科技。　　 “快……逃……”尉迟伽罗扶着额头，喃喃道，“苏利亚……逃……”　　 天空划过赤色的流星，赤兔的落地比往常更为粗暴，差点儿砸坏叶霏烟院前的石阶。　　 “伽罗！”尉迟烽一进门便对着叶霏烟喊道，“他在哪儿？”　　 叶霏烟指了指角落里的葡萄架　　 ，“他现在保留着一些自我意识，但大部分时候处于混沌状态。”　　 尉迟烽走到葡萄藤架下，犹豫了片刻，颤颤巍巍地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伽罗……”　　 尉迟伽罗扭过头来，怔怔地打量他，眼中满是迷惘。　　 “跟我回家吧。”尉迟烽语气温和，脸上带着温柔的期待之意，显得分外虔诚。　　 “苏利亚？”　　 “是我，苏利亚。”尉迟烽低声应道。　　 他附在尉迟伽罗耳边，用塞语说了些什么。尉迟伽罗眼中忽然亮起光来，对着他点了点头。　　 “泽珠见到你会很高兴的。”尉迟烽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伸手弹了下尉迟伽罗的脑门。　　 叶霏烟略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尉迟烽一直盼望着重逢的时刻。　　 “叶使君，我先回一趟于阗，雪钊那儿若是有什么动静，还请你多加拂照。”尉迟烽道。　　 “放心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叶霏烟点头向他传达鼓励，“一定要治好他。”　　 赤兔升空，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叶霏烟遥望着那几乎不可见的赤色流星，忽然觉得有些寂寥，她无比羡慕尉迟烽。　　 在李星鸿走后的十余日里，她几乎每一晚都会在梦中与他邂逅。太乙山兜风，无量竞技场切磋，芙蓉渠画舫对谈……所有回忆都是那样清晰而亲切。　　 她恍惚中觉得他也许会在某一日里忽然出现在她面前，道一声“我回来了。”　　 她想要说的不过是那句再简单不过的“跟我回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