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陷入到那种绝望的情绪里，以前的所有事就都跑了出来，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我甚至，有了死的想法。之前在网上看见一个方法，说是普通的感冒药碾碎，泡上烟蒂，等水完全变了颜色，就成了毒药。我不知道这个方法是真是假，不过那天在路过一家药店时，我走了进去，买了各种牌子的感冒药。”蒋俊义依旧面对着墙壁说：“我买了药出来，继续去送餐。当时我脑子里就在想‘今晚回去就试试网上看到的那个方法’，能死掉就好了。当然除了这种死法，我还在网上搜集了很多，其实我一直都有自杀的想法，只是没有实施过。我骑着单车，正想着，路过一个小区门前，其实就无意间扭头一看。可是那个无意间的扭头，或许是老天有意安排的。” 韩昀站在蒋俊义身后，没有打断他的思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蒋俊义稍微停顿了几秒，然后接着说：“小区外，有个三轮车，三轮车上放着蔬菜。因为下雨，用塑料布盖着，当时有风，可能是怕塑料布被风刮跑，所以买菜的人坐在了上面。卖菜的人，也穿着雨衣，身子佝偻着，冻得瑟瑟发抖。当时街上根本没有人，所以我们有了一个眼神上的短暂交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卖菜的人，就是当年拐走我的那个女人。” “在那种情况下，你一眼就认出了她？”韩昀问。 “是的。”蒋俊义深吸口气说：“刚才有句话你说对了，我确实记得当时拐我女人的容貌，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虽然我们只相处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当时我的心咯噔一下，但我没停下单车，而是继续往前骑。我大脑一片空白地送完了剩下的两餐，然后又鬼使神差地回去了，我站在很远的地方，盯着那个卖菜的女人。” “你当时的心里是恨，还是别的什么？”韩昀问。 “我认为她挽救了我一条命，如果没看见她，我就会回家自杀。”蒋俊义轻咳了声说：“她老了，比我记忆中，老了很多，但模样没太大的变化。其实像你说的，我应该是恨，可那个场景，一个三轮车，她蹲坐在菜上面，瑟瑟发抖，却让我恨不太起来。那场大雨，似乎就是为了我们相遇准备的，因为我再次回到那个小区，在远处看着她时，太阳就出来了，雨也越来越小。” “你当时心里对她没有太多的恨，或许正是因为你看见她过得也并不如意。”韩昀感慨地说。 “或许就是那样吧。”蒋俊义回了一句，继续说：“见雨小了，她从三轮车上咧咧钩钩地下来，我才看见，她是个瘸子，走路时一瘸一拐慢悠悠的。当时的时间天已经快黑了，她骑上三轮车，蹬着离开了那个小区。我也跟在她的后面。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差不多得有一百多米，她骑得很慢，后来我干脆从单车上下来，推着车步行跟在她后面。当时我的大脑，真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就算知道了她的住处，然后呢？杀了她么？” “从小到大，你应该无数次幻想再次见到曾拐卖你的人贩，改变你一生的人，该做什么吧？”韩昀说。 “幻想过，特别是亲生父母不要我之后，我的确一度把这件事怨到拐卖我的人身上，幻想着见到他们后要怎么报复才能解恨，可我幻想中的女人是一副恶人的嘴脸，可见到的却不是。”蒋俊义叹了口气：“万曦镇跟北都交汇那个地方，有一些平房。女人就住在那边，房子看上去摇摇欲坠，就快要倒塌了般，院子里堆着很多杂物。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儿女，有没有丈夫。不过现在，她就一个人住在那，抱柴，烧火都是她自己。” “这样说来……”韩昀深吸了口气，压低些声音说：“那个女人，那个当年拐卖你的女人，就是此时躺在地上的女人，是吧？” 蒋俊义背对着韩昀微微点了下头，说道：“刚才离得远，我没确认，但是走近时，我可以确认了。” “她如今死了，你是什么心情？”韩昀问。 “说不好，有点大仇得报的快感，也有失落。我不知道这种失落从何而来，或许也跟她的生活有关。”蒋俊义说道：“那片平房区有个小卖铺，我曾去过小卖铺了解女人的情况，得知了她是十年前来到这里的，始终都是一个人，村里人有给她介绍老头的，那老头条件还不错，有劳保，可是她并不同意。听说她的性格也很孤僻，旁边的邻居，村里的人，她都很少接触。村里的人，都不了解她的过去。那天晚上，我假装成夜骑的，车子坏掉了，进去讨杯水喝。我鼓了好大的勇气，走进院子，打开房门，清了清嗓子询问‘有人没’。她一瘸一拐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很慈祥地问我‘有事么？’我说明了情况，他让我坐下，给我倒了杯水，然后主动翻出工具出去看看单车的情况。她出去时，我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小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异味，也没有一张相片。她进来后，我问她怎么一个人住，没有儿女嘛？她摇了摇头，就算是回答了，然后跟我说车子没事，就是链子掉了，已经给我修上了。她没认出我，这也很正常，毕竟她抱我时，我才四岁。” “你有提起当年的事么，跟她？”韩昀问。 蒋俊义摇了摇头说：“没提，我只是说她长得很像我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人。她只是笑了下，没有别的回应。我把那杯水喝完，就离开了。当时我的心情依旧很复杂，一方面是觉得她似乎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报应，不过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她害了我的一生，应该过得更不如意才能够解恨。说白了，我很迷茫，那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