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祥:“我是想跑,不过在我跑之前他先出事了。我刚上初中那会儿,他出车祸,被人家撞断了一条腿。“他讽刺地笑,“对方也是个酒鬼。活该。 田兰英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毛:“再怎么说,你也是你爸,把你养大了.. 刘家祥一口喝断:‘那种人才不是我爸!"既不耐烦又很愤怒,“什么养父干爹的,通通都不是。” 田兰英吃了一吓,一下子就被刘家祥的气势压住了。她抿紧嘴巴,不敢再多说什么。 顾云问:“后来呢? 刘家祥:"后来?后来他走路就不行了,自然也打不了我了,倒又老老实实地重新捡他的垃圾了。我学也上不下去了,就在外面混着,好歹也能拿点儿钱回来。够吃饭吧。” “本来以为,我跟他就这么一天天混下去了,大....五年前吧,”他想了一会儿,默默地伸出手指数了数,“嗯,对,就是五年前。他突然就不见了。” 顾云:“五年前?” 刘家祥:“嗯。” 马晓南和顾云一样,立刻想起服装厂大火的那一天,连忙报出日期。 “是那天吗?"马晓南问。 刘家祥微露茫然。可是陈嘉道在听到日期的一瞬间,却是神色-紧。 刘家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天不见的,好像就是那几天吧。他在外面捡垃圾本来就说不定的,有时候天不亮就出去,傍晚才回来,有时候一大早出去,大半夜才回来。我呢,进进出出也没个定数。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顾云:“你报警了吗?” 刘家祥:"报警干什么?”觉得很好笑似的,"连我自己都不想去找他。” 田兰英:“你没去找他吗?"语气中透露出责备。 刘家祥也回应以敌意:“我凭什么要去找他?谁知道他又干什么好事了?也许又喝醉酒,倒在什么地方了。也许是他不想再拖着我这么一个累赘了。本来就是狗屎一样的过日子,难道我非得再翻出一坨狗屎来?” 田兰英被堵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想再说点儿什么,被陈嘉道拉住了。 刘家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他要过得好,我不眼红,过得不好,老子也没闲心同情他。他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了。” “所以啊,我要是能出去,也没什么想见的人,那些钱我就拿来自己好好过。”转头,略带挑衅地看田兰英,“你呢?我看你应该想得挺多的。 田兰英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 “啊?“刘家祥多少带着点儿故意,“是吗?"上下打量田兰英,“你没个老头子?儿女呢?孙子都该有了吧?” 田兰英“我离婚很多年了,之后就一直单身,我离婚的时候,孩子们还小,现在他们自己都有孩子了。他们过得都很好,我用不着替他们。操心。孩子们有空就会来看我,我也挺好的。” 众人都有些意外。 田兰英从一开始给人的感觉就是有一定修养和社会地位的成熟女性,同时思想上也带有那个年龄段难免的守旧和古板。没想到她年轻的时候就离婚了。在当时,离婚还是很需要勇气的,尤其是女人,离个婚不知要受多少歧视。 “没想到你这么潇洒,“刘家祥倒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毫不掩饰,“我还以为你也是那种没男人没孩子就活不下去的。 田兰英又好气又好笑:“你这话说的...可又觉得计较没意思,刘家祥就是这么一个人,叹了一口气道,“曾经我的确是那样的。” “我跟那个人是经人介绍结的婚。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太能够理解了。” 顾云:“不就是相亲吗?” 田兰英笑了笑:“那时候的人都是经人介绍结婚,不是介绍给你本人,一般都是介绍给父母,父母说可以,基本都可以了。 顾云:“哦,变相的父母之命。其实现在所谓的相亲不也一样还有这种情况?” 田兰英想了想,不禁点点头:“也对。以前的人总认为经人介绍的,知根知底。一般介绍人也都是熟人,有的还是挺近的亲戚,就更没话说了。我的介绍人就是我大伯母,她把她娘家的一个表外甥介绍给了我父母。” “那人上我家门的时候也挺人模人样的。我大伯母说他是正式工、定量户口,就是人爱玩点儿,正好让我以后管管。他嘴又甜得很,一会儿倒茶,一会儿削个苹果。 田兰英回想起来只觉得好笑:”要用现在的话说,是个暖男吧。我爸妈满意得不得了,见不上几回面就同意了。 “然后就是双方父母见面,商量婚事...忙得敲锣打鼓,不到半年就结婚了。” 顾云觉得这种套路太熟悉了:"现形了?”田兰英苦笑:“对,现形了。” 顾云:“撑了多久现形的?” 田兰英:“结婚当晚。” 顾云:“……" 就是刘家祥都一脸愕然。 田兰英:“结婚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很多很多。客人走了以后,他就摇摇晃晃地回了新房,跟我嚷着要茶喝。我刚送走几个小如妹,正好茶都喝完了,就剥个精子给他吃。他不要,一定要喝茶,我只好现烧了一点热水,他喝了一口,就全泼在了我脸上,说我要烫死他,就对我动了手.... 田兰英安静下来。虽然表情平静,但眼中隐约有恐惧。 她的眼神有点儿飘,似乎在-个人回顾着那个时候的自己。 噩梦不是那么容易醒的。 马晓南不想她沉陷得太久,便轻声打断:“你父母是什么反应? “我父母?“田兰英微微恍了一下神,“哦,他们。其实,我现在再回头看,那一晚也不算什么,不过几个耳瓜子,踹了几脚而已,都是皮肉伤。” “但是结婚当晚就动手,要点儿脸的人家都会气得半死。我父母当然也不例外。” “他自己酒醒了也知道不好,赶紧上门赔礼道歉,左一个耳光,右一个发誓,说以后再也不碰酒杯了,才把我父母哄好。” “这都能哄好?"顾云眼睛都睁圆了。 田兰英笑看顾云:“你太年轻了,是真不能理解吧!我们那个时代的父母..唉!” 顾云气不平,一半冷笑一半讽刺:“理解理解,没继续给你裹小脚就不错了。” 田兰英也给他说笑了。 顾云:“那他后来肯定得故态复萌啊!” “没错。"刘家祥附和,“你们都以为喝酒是小事吗?酒鬼就跟吸毒的一样,都有瘾!” 难得两人这么坚定地站在同一立场上。 “对,你们说得都对。”田兰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惜我们都不懂。连我自己那时候,也觉得他就是一时喝多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的。”苦笑中,带出一丝恐惧。 刘家祥瞪起眼睛:”他又打你了。” 田兰英摇摇头,又点点头,眼中的恐惧变浓了。时隔多年,只要一想起那些日子,依然会手脚发颤,浑身冰冷。 “那天晚上,我在团里排练。因为有一个重要的汇演,大家都很紧张,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之前我跟他说过,最近会排练得晚一些,他也没说什么。一开始,我也有点担心吊胆,但几天下来都相安无事,我也就放下心来。” “没想到... 田兰英面色苍白,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就在那天晚上,他突然跑到团里来,说我妈犯了心脏病送去医院了,叫我赶紧去看看。 顾云:“假的吧? 马晓南瞪他一眼。 田兰英苦笑:“我妈确实有心脏病,我怎么能不去。 “那时候又没有出租车,是他骑自行车背我。他又说先背我回家收拾点东西,可能要在医院陪几天。我也没名想,还觉得他想得挺仔细。’ 顾云强忍住再次插嘴的冲动,仰头叹气。 就算他不说,田兰英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知道,他要是真仔细就该收拾好东西直接带着来接我,何苦来回跑。但是事情发生的时候,谁又会想那么多呢?” 马晓南:“他对你做了什么?” 田兰英:“回到家,他就把门锁上了。角落里的炭炉上烧着一壶水。 “炭炉你们知道吗?那时候没有天燃气、电磁炉,都是烧煤球。” “他锁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好了。我想跑,但房子就那么大,他一伸手就抓住了我的头发。我被他拖到炭炉前。他说我跟唱对手戏的同事眉来眼去,当众给他戴绿帽子,拎起那壶水就往我头上、脸上倒。” 马晓南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水还没烧开,"田兰英又想笑又想哭,只有眼泪流下来,“我吓得直叫救命。他干脆把水壶一扔,把我的脸直接往烧得通红的煤球上按。” ”我的头发烤得滋滋响,青烟直冒! “事后想想,亏得他先拿水浇我,不然的话,早就烧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