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百寿跟镇上其他公差不同,没染上摆烂的习气,做事一板一眼,一身正气。 不过这很不讨人喜欢,镇子西面罪民几乎没人愿意搭理他。 敬而远之。 陆缺对祝百寿也是这种态度,和他同路而行,就感觉像是身边游荡着一只冤鬼,非常之别扭。 界山是去不了了,只能在锁龙镇郊野打点柴火。 打柴这事…… 如果换作平常,陆缺一拳轰去,树木摧折,弯腰捡就行,打百十斤柴,用不了半刻钟的功夫。 这时祝百寿看着,只能装模作样地拿着斧头砍。 一株手臂粗细的干枯杨木,也得砍几十斧,到了将断未断时候,便用脚踹。 装的那叫一个真实! 祝百寿为人倒是不错,看陆缺砍树砍得很是吃力,大拇指顶住刀柄,轻轻地往上一弹,刀未出鞘,却已激发出几道刀气,把杨树劈成了长短几乎相同的六截。 这一手极尽刀法之工巧,不偏不倚,拿捏到位。 陆缺故作震惊道:“祝差官好厉害!” 话虽是这样说,他心里却对祝百寿的实力,有个了很不恭敬的评判。 祝百寿的刀法巧则巧矣,奈何内力平平无奇,大概就是鬼郎君蔡酉的水准,打柴应该是一把好手。 如果打架…… 陆缺自付挥拳莽过去,能在祝百寿拔刀之前,了结了他。 一力降十会。 陆缺心里瞎琢磨着,同时把劈好的柴火捆起来。 祝百寿举目四顾了片刻,开口道:“小陆,你常在外面打柴,知道那一片有雉鸡野兔之类出没吗?” 原来要是狩猎野味儿,打牙祭的。 陆缺指着杨树林里凌乱的脚印,“冬天时捡柴火的人太多,雉鸡和野兔,大都溜进了界山,在这儿附近就得碰运气。” 祝百寿心不在焉地抹了一把络腮胡,望着前面道:“那就碰运气!” 两人在杨树林晃悠。 陆缺继续打柴。 长成材的都有主,只能砍那些自然枯死的,所以进度缓慢。 祝百寿始终跟在左右,好像对狩猎的事也不怎么上心,等了有半个时辰,突然又问陆缺道:“小陆,你知不知道镇上有股能害人命的邪气妖风?” 陆缺一愕,手里的斧头停了下来。 “知道。” “你可曾见过?” 陆缺点了点头。 何止见过,还亲身经历过两次呢,只不过如今实力渐高,那股“邪气妖风”已经对他构不成伤害,便没再想过此事。 祝百寿瞥了陆缺一眼,迟疑地揪着络腮胡,“那股邪气妖风什么时候出现的?” “有十几年了。” 十几年—— 祝百寿握刀的手绷了起来,筋节毕现。 那股“邪气妖风”显然非人力所能,都已经在锁龙镇作祟了十几年,镇邪司的两位仙师就没过来祛除吗? 朝廷俸禄,都喂了狗! “这事就没人管?” 陆缺不知祝百寿为何突然露出怒色,挠了挠头道:“我听我叔父说,陶百总曾经几次把这事上报到了守关将军那里,但……” “你但说无妨,今天的事,只有你知我知。” “死于邪气妖风的人,九成以上都是罪民,守关将军就不太放在心上,好像只派两个人查了查,没查出结果,最终就不了了之了。嗯,祝差官,这些话可不是我说的,镇子上就是这么传的,我只是复述。” 祝百寿没理会陆缺的一点小心机,继续询问道:“因邪气妖风死的人,有多少?” “大约三百多。” “三百多!?庄不清和杨鹤真他妈是两个饭桶!” 陆缺咋舌。 祝百寿好大胆子,区区一个公差,居然敢辱骂镇守锁龙关的仙师。 凛然正义的有点过头了。 这话要是传开,他祝百寿怕是今儿就得被扒下公差的这身皮,以侮辱镇邪司仙师的罪名,革职查办,然后丢到石录村矿场,做个挖铜矿的矿奴。 陆缺干笑道:“祝差官,您要骂人,就恕我先走一步了,我和这事无关哈。” 祝百寿眉头一揪,愣着陆缺,这小子是属泥鳅的吗? 忒奸滑。 他冷笑道:“我说什么,连累不到你!” 陆缺憨厚地笑了笑。 ……… 当天。 陆缺被祝百寿缠住,过了晌午,才去了界山寒潭。 没顾上吃饭,就啃了两个干窝头。 随后。 陆缺把蜜饯放到一块平整的青石上,脱去衣物,折叠整齐,用石头压好,便跃入寒潭,直潜入寒潭底部。 这是陆缺第三次潜入寒潭底部。 头一次是与火猿殊死搏斗,第二次是为了打捞修仙者的遗物。 两次都是逼不得已,心神慌乱,并没有体会到寒潭的奥妙。 这回特意潜入寒潭底部,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那股蚀骨清冷,犹如一根根细小的银针,在血肉之中来回穿刺,不止是冷,几乎是疼! 陆缺略犹豫了一下,盘坐于潭底柔软的白沙之中,远转《奔雷决》行气。 等心湖澄清,感觉也越发清晰。 那积蓄数千年的不尽寒气,果然是凝聚成了一根根针芒,随着潭底悬绕的涡流,急速涌动。 一阵一阵,扑打在身上。 而陆缺的内力便自然而然去抵御这股力量,两重力道,于内外相激,就好像两柄铁锤从正反两面捶打一块铁胚。 不过……还要更加细腻。 那两股力道作用于陆缺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穴窍,无所遗漏! 提升体魄的效果,自是不言而喻。 陆缺凝神运功行气,只觉得万道寒冷力道,暴雨一般地打在周身,气机流转的速度也渐渐随之拔升,很快到了一息三十九周天的极限程度。 体内山呼海啸,体外狂风骤雨。 以他的精神力量维持两端,保持着一种微妙平衡。 尤比与火猿殊死搏斗还要费神费力。 每时每刻都消耗巨大。 寒潭中的积蓄的千年雪水寒气,绵绵不绝,陆缺的体力却有限度……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体力渐渐不支,气机流转因此而急剧下去,从一息四十九周天,逐渐滑落到了一息六周天,已经抵御不住雪水寒气的侵蚀。 陆缺慌忙睁开眼,从潭底浮上来。 看看太阳角度,大约才过去了两刻钟的功夫。 这跟白湛所说的一个时辰可差得远。 “要走的路,还很长……不过在寒潭底部练功,对于体魄提升的确很有用。” 陆缺上了岸,躺在青石上喘息,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只觉得饿得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