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儿手上抱着一床被子,捏了一下莲儿的手,对她使了个眼色。莲儿会意,同她一道将那被套剥下来,换了一床新的。 夕阳捆成一束照进来,屋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香味。寒儿皱了皱鼻子,将金铃的床铺整齐。最后与莲儿一道,抱着被褥与衣服走了出去。 两人从楼上下来,走到了乌堡背后的附院,见周围没人,寒儿才轻声道:“你不觉得……自从少主住到行主房间里之后,房间里就换了一种味道吗?” 莲儿道:“一个人的房间里自然有一个人的味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从前行主爱熏檀香,屋里都是檀香味,换少主住进去,屋里变成少主特有的味道,又有什么好惊讶的?” 寒儿道:“你我从小收拾少主的房间,少主屋中是什么味道难道你分不出来?我总觉得怪怪的,比以前……腻多了。” 说着莲儿也觉得奇怪,眯着眼睛努力回忆。 寒儿迟疑道:“像是……像是她刚练完功,浑身大汗,又贴你很近时候的那种味道。” 莲儿只觉私下议论女儿家不太好,却见寒儿将脸埋在被套里,她急忙扯了一把寒儿,“你做什么?简直不成样子……” “怎么啦?我都抱着了,这味道是自己窜来的,与我何干?” “总之你不该……” “可是……这其实又不是……”寒儿却不顾阻拦,沉吟道:“好奇怪的……莲姐姐,诚如你所说,每个人的气味都很特殊,即便是陡然间闻上去没什么气味的人,他久住之处亦会有一种气息……少主屋中的味道真的与以前不同。” 莲儿把她手中的被套按入木桶之中,浸满了水,道:“兴许混了行主之前的檀香味,你别整日疯疯癫癫的了好吗?安安分分做你的活,有什么不好?” 等两个侍女出去之后,金铃默默地关上了门,两人齐齐松了口气,金铃道:“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便觉得寒儿眼中全是刺探。有人这么天天暗中窥视,委实……” 银锁笑道:“她刺探好久了。刚才那条我瞧见了。说了什么?” 金铃摊开纸条,道:“侯景想称帝。” 银锁笑而不语,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果如银锁所料,侯景杀简文帝萧纲而立豫章王萧栋,又废豫章王萧栋而称帝,国号为“汉”,此后身在建业诸萧多遭屠戮,废帝萧栋亦被闷杀府中。 而冬天到了,战线也从浔阳推至了繁昌一代。 第一场大雪降下来时,金铃正窝在房中烤火看书。曲破星自己出去钓鱼,大小太师叔在房中腻歪没有出门,银锁从乌堡外墙爬到金铃屋里,两人又挤在一处。 正在此时,两人都听见有人踩着踏步从楼下上来的声音。两人互看一眼,金铃道:“听声音是莲儿,我去开门。” 银锁低声笑道:“外面那么冷,我真想替你去开。” 金铃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躲好。” 她打开门,便看见莲儿正伸手要敲,莲儿只愣了一愣,便道:“少主,行主来信……其中有一封,我看不懂。” 金铃一看,莲儿此番带来的信报中,独独这封最长,洋洋洒洒百字,上面每个字都属寻常,可凑在一起却叫人不知所云。她接过之后,问道:“这封信,除开你之外,还有谁看过?” “除我之外,只有鸽房管事。” 她点头便要关门,却察觉到莲儿正在往里看。莲儿注意到她的视线,连忙低头离开了。金铃往回望去,只见厚厚的幔帐低垂,外面完全瞧不见里面的样子。 金铃便走回中间书房,掀起幔帐钻进去,又赶紧放下来。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温暖的怀抱。银锁本就穿着厚衣,此时身上披着一件皮袍,又裹着她在矮榻上坐下来。 “我哪有这么冷?”金铃抗议归抗议,不过并没有争扎,只是软软地靠在银锁胸前,道:“师父寄来一封密信,看完我就要烧掉,不许你看,你坐远一些。” 只因此信用密码写成,金铃放在桌上也不怕银锁看懂。不料银锁笑道:“师姐当我不识得吗?你们这密码可是要用《六韬》来对译?” 金铃神色一凛,道:“你怎么知道?” 银锁凑到她眼皮底下,笑道:“怎么,师姐知道了还要杀我灭口不成?我同你讲,这是神仙谷中暗通讯息的法子,常人能看出这是切反,可切反所得仍是密码,需以《六韬》中的字来对译。译出则为写信的人想说的话,对不对?” “神仙谷的法子?” 银锁点头道:“没错。从前我和师父写信也用这法子,故而看得熟了,不信我念给你听……‘金铃吾徒,别来无恙否?侯景欲溃……’” 她念了一半便停下来,金铃问道:“怎地不念了?” 银锁道:“后面几个字不太熟,我去找六韬,你来译。” “在第三个柜子最下面那一层。” 银锁找来《六韬》,半跪起来,从后面环住金铃,把书摆在她面前,在她耳边絮絮道:“信上说前线抢功厉害,怕侯景和其亲兵因此寻得空隙逃跑,想要你去找我师父。大师伯请他出山杀人。” 金铃道:“你等等……” 她一一对译,写出来的东西叫银锁来看,银锁笑道:“果真便是如此,你瞧我没记错。” “你还背得《六韬》,我却当着你的面教你《孙子》?你当年当真没在心里笑我?” 她接过银锁手中写字的纸张,向碎玉说斥候进不去建业,苦无良方,想借助明教之力,又恐思虑不周,来问金铃意见。 “我笑你做什么?我要给师父写信了,你替我译,就用这个……” 她写到一半,忽地住手不动,揉皱了手中那还未干透的信笺,冲着金铃笑道:“我知道了,大师姐就是想看看我是怎么把消息传出去的,是也不是?” 金铃眨了眨眼睛,道:“我还没想到,你干什么要提醒我?” ☆、第497章 不速之客十一 银锁笑道:“你就是!你睡觉都在我怀里睡,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 金铃将她扭过来,慢慢靠到她怀中去,笑道:“我还没跟师父说同意还是不同意,你就急着想传信出去,可见正中下怀,我只得将计就计。难道有错吗?” 银锁揽住她肩头,道:“好,好,是我自己让你起疑心,怪不得你。” 两人一时无语,隔了一会儿,金铃自她怀中抬起头来,迟疑地开了口:“我们本来说好的,我不去问你明教内务,你也莫来探我乌山之事……可……可看在我们许多年交情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二师叔对师父……到底是什么想法,是不是……是不是欲除我乌山而后快?” 她蹭上来的时候弄得向来一丝不苟的鬓发微微散乱,银锁抱她个满怀,低头只见一点红唇,忍不住便咬了上去。 室中忽地安静得暧昧,微风胡乱翻着书,掩盖了细碎的呻吟和细细的喘息,银锁松开金铃,怔怔问道:“大师姐这是美人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