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情虽然被禁足了, 但还有三个小妾隔三差五地来给太子妃请安。姜橙终于对婆婆魏皇后感同身受了, 不过她的烦恼可能稍少一些, 太子在三位侧妃房中各“留宿”一夜后, 就再没搭理过她们,所以几个女人还算恭谨,不至于太趾高气昂。 至于“留宿”——姜橙简直欲哭无泪, 三个晚上她都是被召唤到须弥芥子里度过的,清阳像跟她有仇似的, 直把她追杀得屁滚尿流、遍体鳞伤,不到天亮不收手。 好在严师出高徒,她磕磕绊绊被拖着走,如今也能在他手底下挨过七招了。 而清老师觉得差强人意,只不过鼻孔里“嗯”了一声,微微颔首而已。 姜橙一夜噩梦, 侧妃们一夜绮梦,第二天来请安时个个满面春风。姜橙瘫在椅子里听她们叽叽喳喳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唉, 你们高兴就好。 *** 五月刚过, 整个阚京就开始透出蒸笼般的闷热来,姜橙无比想念微霜湖,那里一年四季都会结霜,特别是夏天,别提有多舒爽了。而现在她只能泡在一方小荷塘里消解暑气,跟小玄大眼瞪小眼。清阳上仙说到做到,愣是用法力堵掉了出宫的暗渠, 姜橙看他不爽,又打不过他,气得咬牙切齿,深恨自己蠢笨。 好在燕皇很快决定举行一年一度的秋狝。大燕数百年前就在琅山建造了庞大的行宫,并圈定方圆数百里的坝上草原作为皇家猎苑,每年夏秋,王公大臣、后宫官眷数百人会跟着皇帝前来避暑。 姜橙还在微霜湖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行宫的存在,每年仲夏,琅山脚下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威严的皇家仪仗徐徐进驻,一直到九月初才撤离。山里许多妖精都会跑去围观,长砚禁止她们靠近,说帝王身上的龙气会灼伤妖物。 燕皇旨意一下,受不了阚京炎热的众人更加心浮气躁,很快就收拾好装备,浩浩荡荡地往琅山去了。 马车在宽阔的官道上行了两日,待进入松林草场,气温一下子凉爽了许多。姜橙扒着窗户,兴奋地向清阳介绍那些自己熟稔之至的景致。琅山灵气充沛、水草丰美,她在这里生活了千百年,早已踏遍一草一木。 清阳难得极有耐心地听她絮叨,没有打断提醒她自己下凡后也是在这里闭关修炼的。 想起那次和焱兕的争斗,至今也没查出个结果,清阳的眸色又暗了几分。 日落时分,一行人终于抵达行宫。太子夫妻住在昊元殿,早有宫人提前过来洒扫干净。拂晓、唱晚带着小宫女们进进出出,忙着清理箱笼,布置宫室。这次太子只带了太子妃出来,让她们很是高兴。虽然姜橙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但太子显然对另外几个妾室半点兴趣也没有。 是夜无宴,姜橙泡了个热水澡,纾解了一番长途坐车的困顿不适。回到琅山,她便心思活络起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跑到书房里软磨硬泡,说服了清阳趁着夜色陪她回一趟微霜湖。 上仙好像越来越好说话了呢!尚不知道“凛冬将至”的姜橙偷着乐。 微霜湖在琅山灵脉深处、人迹罕至之地。两人出了行宫,清阳挥手变出一柄长剑,泠光如水,遇风渐长。他拉着姜橙跳上剑刃,宽袖轻曳,剑就如梭舟般向前飞去。 姜橙从未坐过这么快的飞行法器,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站好,立刻后怕地抓紧了上仙的衣袖。 清阳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还没开口,姜橙的脸就先烧了起来。真是太丢人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被上仙华丽丽地鄙视了。 但是她很快发现周身的风小了许多,飞剑也平稳了,低头瞥见男子掩在袖中微微掐诀的手指,原来是设了结界。 真是个关爱下属的神仙。姜橙心里一暖,不好意思地松开他的袖子,顺便把她抓出来的褶皱抹抹平。 然而下一刻,她就充满了自抽耳光的想法—— 清阳将飞剑停在一片密林中,带她下来:“这里灵气充裕,生机勃发,是修炼的佳处,我们来试试。” 姜橙:“……” 大神我给你跪了!我这趟是要回娘家啊啊啊啊啊! 清阳见她如丧考妣欲哭无泪,心中微叹,语气放软了些:“姜橙,你不可能总是用魂识斗法,这具身体必须跟着练起来。我带你再巩固一遍心法,今夜争取走过十招。” 呜呜呜呜呜……仿佛回到了“看黑板!这个知识点我再帮大家巩固一下”的惨烈时光。 清阳凌空而起,剑光飞舞几瞬,以姜橙为中心,画出一把酒勺形状的符篆。随后割破掌心按在地上,符篆瞬间被鲜血激活,泛起淡淡的红光。姜橙知道这是一个北斗法阵,阵眼就是清阳,攻击只针对神魂,不会伤到皮肉,但是需要她快速画符并融入灵力,抵挡或是反攻。 北斗七星的浓烈杀意仿若实体,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姜橙回忆了一下清阳之前教她的几道变幻无穷的灵符,伸手一抓,将周围树叶收入掌心,然后以叶为纸,指尖划过数道光芒,眨眼间万符齐发!它们在姜橙身旁围绕成一个阵中阵,抵挡着那些恐怖的神力。 然后…… ……然后实力悬殊,某锦鲤还是被揍了个狗吃屎。 姜橙趴在地上,嘴角噙血,身体几乎要湮没在尘土里。她明明已经挨过十招了,为什么清阳还是不放过她,五指一张,平地又掀起一波杀意!姜橙也怒了,修炼要循序渐进、张弛有度的啊!你这么拼干什么! 她赌气般就地一躺,索性闭上眼睛等死,就在那道罡劲法力气势汹汹地猛攻过来时,突然有什么外力破空而来,和清阳的仙力硬生生撞在一起,爆发出穿云裂石的巨响! 山林飞沙走石、地面隐隐震动,姜橙胆战心惊地着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地面的北斗符篆正在缓缓移动,其中一颗星子被某种力量压制得消失了,整个图形最后定格成另一番酒勺模样。 南斗六星!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法阵由死向生,姜橙立时觉得浑身气息一松,逼迫在胸口的威压全部消失了。不及反应,她就被一个清凉的怀抱迅速带离了阵心。 仰起脸,一张剑眉星目的熟悉面庞映入眼帘,姜橙脑子里轰的一声:“长砚?!” 记忆中的俊秀男子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冷下脸望向清阳:“不知是何方仙友到访琅山?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若有得罪仙友之处,我替她向你赔罪了。” 这人仙气磅礴,远在他之上。手法精纯,一看就是师出名门洞府。他着实不想招惹这样的神仙,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姜橙被打得魂飞魄散。 清阳负手立在空中,狂风席卷,淡青仙袍如羽翼般猎猎飞舞。他一言不发地望着远处依偎在一起的男女,那年轻散仙相貌俊秀,乌发间簪着一支碧竹纹翡翠玉笄,正是第一次见姜橙时她附身的那支。 清阳眸中涌起一丝意绪,转瞬即逝。 良久,他广袖轻挥,天地间的仙术陡然消失。虫鸣柳梢,花开月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长砚见对方不理睬自己,长眉微蹙,刚要再说什么,就被一只手扯住了袖子。姜橙从他怀里爬坐起来,喘着粗气解释:“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在试炼。” “试炼?”长砚满腹狐疑,见姜橙神色不似作假,便有些生气:“你可知道,刚才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就要被绞杀在那个法阵里了!” 姜橙垂下眼帘:“我知道……是我学艺不精。不过,上仙不会杀我的,他……”她偷偷瞅了远处的神仙一眼,自以为是地悄声道:“他就是吓吓我而已。” 月光下,清阳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微挑了一下。 长砚拿她无法,检查了一番,见她确实没有伤筋动骨,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走到清阳近前,躬身揖道:“刚才小仙不知情况,错怪了仙友,还望仙友海涵。” 清阳不咸不淡地扫了对方一眼,就在长砚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一道疏冷的声音传下来:“西天元朔宫座下,清阳。” 长砚暗惊,天帝之下有三帝君,东方紫微,南极长生,西天勾陈。难怪刚才那北斗法阵精妙老练,他拼力出手也只能转死为生而不能破阵,原来作者竟是勾陈之徒。 他脸上浮起了然的笑意:“原来是清阳上仙。在下长砚,就出身于琅山,也是小橙的朋友。” 清阳不欲与他多言,目光无声地转向另一边。姜橙从地上爬起来,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快步走到清阳面前,耷拉着脑袋惴惴道:“上仙,刚才是我错了,我不该偷懒装死的。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修炼,争取下次自个儿破阵出来……” 她声音越说越轻,清阳的表情越平静,她就越惶恐不安,就怕上仙一生气,自己腾云驾雾飞走了,从此再也不理她。 清阳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少女,蟾光泻落在她小鹿般湿漉可怜的眼眸中,仿佛探手可鞠。 满腔的莫名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他摸了摸少女亮滑的发顶:“走罢,去微霜湖。”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势均力敌的爱情是最佳,但我还是更喜欢“一方带领另一方成长、我努力变得和你一样优秀”的感情。这里两位男性角色,高下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