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惊骇的童音回荡在耳迹，他本能两手掰住女人头上的角，阻止她咬下来，可也就在下一刻……　　 “噗嗤！”　　 一柄雪亮的剑，穿透女人头颅，从额心而出，在他瞪大的眼珠前一寸，停下来。　　 “……”　　 女人的血洒了他一脸，那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且突然的接触到死亡，以及，比他流离失措，食不果腹，更命如蝼蚁的对待。　　 “族长恕罪，最近新到的货都是年轻力壮的混血人，虽然药效极好，却也极难驯服，地牢的人手不足，这才让他们有机会挣脱出来。”　　 旁边有人诚惶诚恐的禀报，那个带着孙女到北方，恭贺北林仙门新任掌门继任的儒雅男人，同样也将路边与死狗相依的他带回来的男人，只简单嘱咐着；　　 “将尸体带下去，地牢严加看管，平白吓着孩子。”　　 尸体从他身上移开，这一刻他才发现，男人出手救了他一命，可一手握着正在滴血的剑，一手却将那个红衣小姑娘，死死捂住眼睛，脸扣在怀里。　　 男人落剑无声，小姑娘还在担心着他；“外公外公！你挡我眼睛做什么？阿中呢？阿中还好吗？”　　 男人低头，眼里无尽温柔，安抚着她；“你的阿中没事，乖呀！他有点害羞，一会儿就能见你了。”　　 他怔怔的看着男人，不明白自己怎么害羞了？　　 可看看自己身上……　　 一身的血污，怕是他脸色也极不好，男人转过眼来，看他的眼神不太愉悦。　　 久在街头看惯了人脸色，他立即明白男人什么意思。　　 他是嫌弃他满身满脸的血污，怕污了小女孩的眼睛，吓着他的宝贝孙女儿，同样也失望于他此刻的惊慌失措。　　 他立即绷紧了身子，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站在原地，只是两只紧紧握着的手，出卖了他，剧烈的颤抖着。　　 这个人虽然是因为他的孙女才同意带他回来的，可在他身边，就能免受衣食无着，时时挨饿冻死的危险，还能见着那个他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姑娘……　　 她给了他一个包子，他答应她要做她一辈子的人，他不想再回寒冷的北方去，这里无论多可怕，多少人讨厌他，他都得留下来。　　 男人对他严厉，对他身边的女孩却是极好的，女孩也很听他话，他说什么，她便信了，很好哄。　　 “那……好吧。”　　 推着男人在她眼上的小手停止下来，十分安静的等大人办完事，再来理她。　　 而男人下一刻无比温和的说的话，却让他更为惊秫。　　 “这些东西，多了也是麻烦，既然不缺药材，便不必囤放那么多，平白浪费粮食。”　　 弟子为难；“族长，这些都是长老会要求的。”　　 男子淡淡道；“那些人总是不知节制的，就不明白，羊圈里若是吃干净了，如何养出小羊羔这个道理？以后的日子如何？　　 照我说的办，传令下去，地牢里但凡有三分之一的余粮，便不必再买进这些食材，　　 长老会有问题，让他们来找我，我倒是想知道，长老会何时有私自购买食材的权利了？”　　 食材……　　 他僵硬的转眼，看着那虽然长的恐怖，却明明是个人的女人。　　 看着被那些传中红衣，纹着黑蛛花臂的弟子拖走，而那女人被拖去的方向，同时有更多红衣黑蛛的人，同样……　　 也有更多，或死或伤，被粗重的铁链锁着，各种样子奇怪的人。　　 那个女人被扔到满是铁锈血污的铁笼里，她……只是其中一个。　　 这些虽然长的丑，甚至吓人的人，分明与他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双脚行走，甚至有感知，有恐惧的人，在这些人眼里，在这个孙女面前和蔼可亲的温和男人眼里，也不过是一道……食材？　　 而这些红衣人，显然是习以为常；“是。”　　 他感觉心脏都要从胸膛炸出来，可手脚却是冰冷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南部的风燥的灼肤，也腥臭凌厉。　　 那一刻他恍然惊觉过来，自己好像来到一个……真正吃人的地方？　　 ————　　 ————　　 城门口发生的混血人噪乱事件后，后来见过她的母亲，又见过传说中作为南部仙门之首，南湘姜氏的仙门大院。　　 与北部的仙门之首——灵州“红登楼”相比，贫穷了几百年的南部，虽然贵为仙门之首，已经算是富丽堂皇了，还是比不上北部的繁华富庶的。　　 红登楼与外面南部居民贫富的差距，还不是他最好奇的。　　 最让他好奇的，是这样罪孽的家族，是怎样养出南湘霓裳，那样眼睛纯澈的小姑娘的？　　 后来那个男人避开小姑娘找到他，在一件黑暗的暗室中，他明白了一切。　　 “人与人之间的命，是不同的，　　 你是个懂事也聪明的孩子，想必你已经知道这里不是什么慈善场，好人家，相反，我们这里的人，比外面那些会吃你狗的人，更可怕，　　 可你不要担心，在这里，遇到饥荒之前，你是连被吃的资格也没有的。”　　 “……”　　 他看着坐在他面前的男人，男人便是已经是一个4岁孩子的外公，年纪依然不大。　　 白净面孔，宽额头，细下巴，鼻子很挺，整个人都很消瘦，可眼睛很无神，黑眼圈很浓重。　　 穿着黑色滚五彩编绳的短袍，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在黑暗之中，背着光，一不小心会让人认为是尊木雕。　　 男人手中捏着一把细细的，明晃晃的森寒刀子，却如同玩物一样，在他细的过分，白的过分，如同白骨的指尖把玩着。　　 就是这样的人，让他在到南湘的第一天，就打破一个孩子对未来所有的憧憬，重新为他树立了，他以后数十年如一日的活着的目标。　　 “你也不要害怕，霓裳和我们不一样，我不想让她成为和我们一样的人，所以她从小没有用任何混血人的血肉，炼制的丹药和食物，来提升自己的体质，　　 她是上天赐给我的希望，也是神赐予姜氏的机会，　　 我带你回来，给你干净的新衣服，给你温饱的餐食，给你遮风避雨的地方，不是因为我心善，是我想找一个，能比我更久陪伴她，保护她，照顾她长大的人。”　　 “……”　　 “我要你向我立下血誓，今天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我与你所说的任何话，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包括以后你最亲近的女人，最信任的亲人，孩子，包括……霓裳。”　　 “……”　　 “你要永远记着，姜氏的人，除了孩子，没有一个好人，　　 而这些孩子长大后，在他们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便与他们的父母，家人一样，变成了食人的怪物，　　 为了他们的目的，为了他们能活着，能成仙，他们可以丢弃任何东西，包括他们曾经珍视的一切。”　　 “……”　　 “可我告诉你真相，姜氏是没有成仙的希望的，　　 姜氏先祖犯下滔天大错，叛神逆天，被神诅咒，　　 姜氏的路，这样走了几百年，代代堕落成魔，人人不得好死，根本没有登仙化神的资格，　　 若后代争气，能破除诅咒，做个正常人，便已是功德无量。”　　 “……”　　 “所以，你莫要生出入南部仙门之首，便有机会修得无上术法，可登仙化神的心思，　　 也永远不要相信，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善意，　　 永远警惕着，不要被任何人有机可乘。”　　 “……”　　 “因为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霓裳最忠诚的守护神，　　 你得保护她，像我一样护着她，不要让人伤害她，更不能让她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怪物，　　 你要教她明善恶，知是非，明白人真正的活法，　　 你要变强，哪怕不择手段，　　 你不能比她先倒下，你得永远成为她的依靠，才能真正守住她。”　　 “……”　　 “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信任任何一个人，包括她的母亲，　　 记住，任何想要伤害她的人，都是你的敌人，　　 包括她自己，包括我。”　　 “……”　　 “你可以变成狼，变成狗，变成任何一种强大而可怕的怪物，　　 抛弃任何人，割舍任何让你为难的感情，　　 唯独不能割舍她，不能伤害她，　　 明白吗？”　　 “……”　　 “你发誓，　　 你能做到，还有一年时间，我能让你不出十年，你就是姜氏除族长之外，权利最高的人，　　 你若做不到，今天也便不必出这个屋子了。”　　 “……”　　 能不能做到，当时已经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做到。　　 毕竟那时，他得活。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可他愿意照着这个男人为他安排的人生去走。　　 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那个给他黑暗无望的生命，带来光明的人。　　 哪怕以后，他只能守着她这一缕光。　　 实际上，他这个父母不只是谁，跟着一个又一个乞丐流浪着如同一只狗的人，也只剩她这一缕光芒。　　 “我愿意。”　　 男人很细微，手里一直捏着把玩的纤细匕首，在自己手心划出一道血痕，却是笑着将那把刀子递给他。　　 “好孩子，照我说的做。”　　 他顿了顿，伸手接过那把染着他血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