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公公三个字一出,月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刚才还有的那一点镇定,这下子是一点都没有了。甚至手都有点抖了。 众人都有点担心,他的手抖不要紧,可别伤了孩子。 “你……你喊我什么……”月夫人声音有点发干。 “喜公公。”步长北好似云淡风轻的往前走了一步:“是不是十来年没有听人如此唤过你了,怎么样,感觉还亲切吗?” 月夫人脸色青青白白,好像有点恍惚。 很多,很多年。 “十三年了。”月夫人缓缓地说。 大家都吓了一跳。 她的声音突然变了。 之前在龙王谷里,他的身份是月夫人的时候,是女声。一个非常温婉的女声,一听就雍容华贵。 从龙王谷里出来,冒充男人的时候,他的声音是男声。非常正常的,男人的声音。 刚才打晕了村妇,冒充村妇的时候,她的声音也是女声。但是和月夫人截然不同,有一种村妇的沧桑和嘶哑。 可是这一刻,他的声音不男不女。 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男人掐着嗓子说话的调调。 崔笑恍然:“这才是你原本的声音?” 这,就是一个太监的声音啊。 “是,这才是我原本的声音,这些年,我都没有用自己的声音说过话。我都快忘了,我原来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月夫人被步长北一口叫出喜公公三个字,终于,他藏得最深的底牌被人掀开了,他心底最深最黑暗的一块,被放在了阳光下。 那就没有什么需要遮掩了。 月夫人一手勒着小女孩儿的脖子,一边用袖子在自己脸上擦啊擦,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等她放下袖子来,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于如冰几个跟着过来的龙王谷里的姑娘,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们现在不但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怀疑自己的眼睛。 朝夕相处,十几年,至少几年的人,竟然不是真的长相,不是真的声音。 很荒谬,很陌生。 月夫人,或者说喜公公,恢复了原来的长相后,长长的呼出口气。 “啊,真舒服。”喜公公用他尖锐的声音说:“你们这些幸运的人,你们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用他本来的脸面见人,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十三年了,只有夜深人静,一个人躲在房间的时候,我才敢卸掉伪装,让自己的脸透透气。” 于如冰的眼睛都直了。 真是作孽。 步长北道:“既然你是喜公公,当年宫中丢失的珠宝,就是你干的吧。你知道你害了多少人吗?有多少宫女太监,被你牵连,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喜公公冷笑一声。 “这有什么办法,都是那群贵人造的孽,我不过是个受害的可怜人罢了。” 喜公公大约也觉得今日万难脱身,或者,这些年实在是憋的狠了,今日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他也不介意步长北是想要套他的话,不用步长北多说,就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对于十三年前的那桩,到现在还扑朔迷离,说是已经找到凶手,其实根本就尘埃未定的案子。大家都很好奇,因此,都不打断,听着他说。 而且,一个人忆往昔,忆的投入了,就会放松警惕。放松了警惕,才有可能抢下人质。 十三年前,喜公公不是宫里的太监,而是京城里一个卖艺的少年,在一个马戏班里讨生活。 马戏班里的日子很苦,但是少年很聪明,他有两个绝技。一个是变脸,一个是口技。 这两个绝技,是可以相辅相成的使用的。 也就是,易容成别人的样子,模仿别人的说话。 喜公公不但可以模仿别人说话,还能模仿各种声音。什么猫叫狗叫小鸟儿叫,他都学的惟妙惟肖。 这本是个可以让他糊口的技能,这个技能,让他在戏班子里混的挺好的,很受欢迎。 可是有一日,他却被出宫探亲的一个太监总管看上了。 那段时间,宫中一个贵妃正因故心情不好,太监总管一看,哎,这小子的把戏挺有意思的,要是能叫进宫里来,表演给贵人看,说不定能逗贵人一乐。 可是,宫外一个卖艺的小子,怎么可能轻易进宫?这事情不好办。 太监总管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去找了马戏班的班主,一问,原来这个小子是被爹娘卖身在马戏班里的。卖身契,就在戏班子班主身上。 这就好办了。 喜公公说到这里,愤怒的提高了声音。 “那个死太监,根本就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他想到让我能进宫的法子,就是把我也变成了一个太监。” 在没有得到喜公公同意的情况下,太监总管找戏班班主买下了他,然后,连哄带骗的,将他也变成了太监。 喜公公这么一说,众人都开始同情他了。 特别是在场的男人。 宫里有很多太监,但是,这些太监大多是走投无路的穷人家孩子。还是家里有好几个孩子的情况下,这都是有明确规定的,比如当朝,家中有三个男孩的,才能送一个进宫当太监。 免得家中无后。 太监总管这种行为,绝对是违规的。 但是他有权利,有手段,偶尔违规,也没人敢管。更没人会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得罪太监总管。 喜公公就这么变成了太监。 他恨,可是他无能为力,他不想死。 他只好进了宫。 喜公公回想当年,恨意满满。 “宫里的生活,不是人过的生活。”喜公公咬牙道:“那些主子,锦衣玉食,高贵傲慢,在她们心里,奴才还不如一件物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喜公公的口技在宫里被妃子们新鲜了一阵子,确实逗的主子开心了一段时间。 可是他发现,主子偏爱他,他就会受到其他宫女太监的排挤。 等时间长了,主子的兴趣过了,失宠了,日子,更难过了。 几年时间,喜公公度日如年,相比外面的自由自在,他觉得生不如死。 他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他要跑。就是死,也要死在外面的自由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