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边县是一个地处偏僻且经济落后的小县城,总占地面积虽然广,但是县城中心占比不到十分之一,周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乡镇村落。 即便是县城,也不过只有两条主干街道,一条叫东西街,一条叫南北街,因为两条街刚好呈东西和南北走向,中间是一个十字路口交汇,是整个边县最繁华的地方,有医院和酒店,旁边大型超市等,从四面八方分岔出小街小巷,分布着居民楼和有一些比较小的商铺,而县城的外围是一些还在施工中的开发区,以及大部分的农田和山。 因为经济落后,收入少,边县的大部分年轻人都会选择去大城市打拼来养家糊口,坞市离边县近,是个三线城市,因而成为大部分年轻人的首选务工地。 因此县里留下来的大多数是一些老人和留守儿童。 陆苗的父母陆伟强和赵禾就在这些人的其中,陆伟强当年初中毕业就去了坞市打工,浑浑噩噩十几年,直到三十岁才经人介绍相亲遇到同样情况的赵禾,两人结了婚次年就生下了陆苗。 两人都是在坞市的电子厂上班,电子厂的工作量大,还各种繁琐的规章制度,请假就得扣钱,甚至直接炒鱿鱼。 赵禾不敢松懈,一直上班上到预产期,厂里才放了两人几天假去生孩子。 又因为市医院费用实在太贵,两人专门回了边县生产,最终一个女娃娃在这金秋九月出生了。 赵禾就奶了她几天,连名字都还没给她取好,厂里就催人回去。 最后实在没得办法,两人把孩子丢给了七十多岁的胡惜花,并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抚养着。 在边县这种地方,留守儿童是常见的,他们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事对不起孩子,毕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生活罢了。 就这样,老人一边背着这个女娃娃,一边照顾着田里的农活。 三年里陆伟强夫妇只有春节才回家,待几天留下一笔钱又走了,祖孙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也算是苦中带甜。 因为没有名字,胡惜花平日里就喊自家孙女“囡囡”,用当地的方言喊起来莫名带了丝宠爱和柔情。 到了女娃娃两岁时的新年,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胡惜花皱着眉说让他们好歹取个名字,街坊邻里问起来也好应答。 当时陆伟强只顾着喝酒,当听不到。 落后小县城的男人多多少少有点封建思想,陆伟强不喜欢这个女娃娃,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最后还是赵禾抱起在一旁坐得颤颤巍巍的女娃娃,认真想了会,说:“叫陆苗吧,她是九月份出生,我记得那天妈还在地里收禾苗,况且我单名一个禾字,还挺搭,大强你说是吧?” 陆伟强撇了她一眼,继续喝着酒,含着酒气说:“你说咋就咋。” 老人接过小陆苗抱在腿上,说:“我们苗苗有名字喽!苗苗,苗苗!” 小女孩似乎也高兴,晃动着小手小脚,喊着“奶奶。” 赵禾又抱过来,让她喊妈妈,小陆苗又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逗得赵禾大笑。 两岁的小陆苗还算幸福,即便不怎么招爸爸喜爱,好在有奶奶和妈妈,总不会比别的留守儿童差很多。 直到第二年 其实这些年来,陆伟强夫妇做梦都想生个儿子,努力了好几年,终于在陆苗三岁那年,赵禾再次怀上了。 陆伟强有预感觉得这胎肯定是个儿子,平日里就对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十分地宝贝。 那时候人们已经在用按键手机联系,胡惜花也有一部手机,晚上的时候陆苗就喜欢用这台手机给在外的父母打电话。 但是自从赵禾怀上后,电话那头没几次是接通的,即便接通了,听到是陆苗也没说几句就挂断。 小陆苗什么也不懂,只觉得难过。 到了赵禾怀胎五月份的时候,陆伟强就让她回家养胎,电子厂留不留人都不管。 家里面有胡惜花可以照顾她,他自己则继续在电子厂上班。 陆伟强每晚都会主动打电话回来,只和赵禾说,只会谈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时陆苗就会坐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妈妈,望着她凸起的肚子。 这个时候,赵禾在挂断电话后还会和她说一两句话。 直到 某一天,陆苗知道以后有了弟弟的话,爸爸妈妈都会不爱她了,她就开始哭闹不止,胡惜花怎么哄也没用。 陆苗大声地哭喊:“我不要弟弟,我不要弟弟……” 小孩子的嗓音很大,吵得赵禾头疼,真想把她给扔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第二天赵禾就意外地在洗澡房里滑倒,即使被第一时间送到县医院,还是流产了。 陆苗永远记得赵禾躺在病床上剜她的狠厉眼神,以及陆伟强匆匆赶来时给她劈头盖脸的一巴掌。 从此,三岁的陆苗对父母的印象只剩恐惧。 她变成了留守儿童里最不幸的。 那一年的春节陆伟强夫妇没有回家,陆苗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他们了。 上个月,胡惜花在田里干活时摔了一跤,人躺在泥里动弹不得,最后还得隔壁家的大叔把她抱回来放在床上躺着。 又打电话让陆伟强回来,男人只说厂里忙。 胡惜花下不了床,就意味着煮不了饭,四岁的陆苗哪里会煮饭啊。 她只好给了点钱让陆苗去士多店买点面包回来顶饱肚子,好在士多店的老板不忍心,知道了一老一小现在的情况,让陆苗端了两碗饭回来。 陆苗也是饿坏了,吃得狼吞虎咽,掉在桌子上的米粒也捡起来吃了。 她吃完后又照顾着奶奶坐起来,把碗端在手上,想要学她给自己喂饭那样喂她。 胡惜花泪眼朦胧,拿过碗,一口一口地吃着,还念叨:“我们苗苗最乖了。” 胡惜花在床上躺了几天才可以下床,这几天都是靠士多店的老板接济才能吃上饭,所以她第一时间就领着陆苗去给人家道谢。 士多店老板也是个直爽的人,他是没见过这么混的儿子和父亲,连老母和幼女的死活都不管了,直接就打去电话骂人:“陆伟强,你妈和女儿都快饿死了知不知道!” 可能是碍于面子,陆伟强最后答应:“我过几天回去一趟。” 其实前几天赵禾的哥哥赵竹打电话给她,说他大舅子夫妇半年前在工地里意外去世了,留下那么个七岁的儿子和十万块的抚恤金,知道他们喜欢男孩,又生不出来,所以就来问她愿不愿意照顾一下他。 赵禾挂断电话后和陆伟强商量了一下,七岁大的孩子应该可以帮忙干点活,况且还有十万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两人正准备离开电子厂到外面做点小生意。 这么一想好像挺划算,于是就答应了。 两人没多久就从坞市赶回来,赵竹大舅子在边县的一个小村里头,两人开了几个小时的摩托车才赶到村子,找到当时正在和一群小孩子打架的时尧。 高瘦的男孩剪了一个利索的寸头,眉眼间很是凌厉,他身上的衣服也沾上了泥土。 那群孩子骂他死了爹妈没人要,他就冲上去和他们打架,嘴角都出血了,陆伟强和赵禾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拉走。 小平房里,赵竹媳妇打包好时尧的行李,嘱咐他说:“阿尧记得到了新家要听话,不要成天打架晓得不?有事就回来找姑姑。” 男孩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 她又走到陆伟强和赵禾面前,拉着两人在一旁说话:“时尧他父母不太管他,这孩子从小可能野惯了,也不太服管教,但是他本性不坏的,在我这还算听话,只是你也知道我都三个娃了,实在照顾不了他,我替我哥谢谢你们……” 女人善感,说着说着又泪眼模糊了。 陆伟强和赵禾也表现出一脸的忧伤和心疼,说:“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最后,赵竹媳妇才把一袋行李放在了摩托车上,然后把一张银行卡塞到赵禾手中。 “麻烦了……” 赵禾笑着点了下头,拉过男孩上了摩托车,三人从小村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