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程惜身子一僵,合上书急忙来到走廊:“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他为什么不来了?” 那边没再说话,之后是长达十几秒的沉默,然后再被挂掉。 程惜心头莫名慌乱起来,她想起今天在巷口听见的声音。 难道……那个人是他? 她连书包都来不及拿,飞快跑出图书馆,直到重新站在那个她每天都会走的必经之路上。 看着通往无尽黑暗的巷口,程惜忽然没有了走进去的勇气,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她掐着掌心,一步步,直到在那滩刺眼的红色前停下。 地上还有几把带血的短刀。 少女一袭白裙干净到极致,与地上那早已散了温度的血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程惜蹲在地上,颤着手将那把冰凉的剔骨刀握在手里,咬着手指哭得喘不上气。 所以,是你保护了我对吗?你一直就在我身边对吗? 她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到最后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沈淑娟被告知可能得了失语症。 那段时间,沈淑娟请假在家,程替也从海城赶了回来,全家都在想办法让她打开心结,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 学校方面得到了消息,允许她休假一年,可却被女孩儿无声拒绝。 沈淑娟没办法,只好顺从她的意思,只是每天上放学必须由她亲自去接。 程惜点点头进了教室。 却没看到办公室里的沈淑娟趴在程替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肖译简身上被人捅了七八刀,肺都差点被刺穿了,原本移植的心脏也骤然停止,整整在抢救室里呆了十几个小时才抢救过来。 肖天临走进去,看着戴着面罩,连呼吸都很难的儿子,头发一夜间白了不少。 这还是十一年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安静地躺在他面前,父子俩之间没有争锋相对,有的不过是一个年近五十,守在床边静静等待儿子苏醒的父亲。 他拿起毛巾擦拭他的手,平平静静像是在唠家常:“阿简,说来惭愧,这还是我这么年来第一次这么喊你,我平时总是在忙公司的事,也没时间管你,我以前总以为,只要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努力赚钱,就算你以后一事无成,我留下的钱也可以保你平平安安度过此生……” 他说着,眼圈有些红了。 “阿简,是我对不起你,当年你妈妈的死,是爸错了,可是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只能保住你,你妈妈当时得了胃癌晚期,我跑遍了大街小巷,求了所有能求的人,最后筹到的钱却只能救你们中的一个” 他说着,声线开始崩溃:“那也是我的一生挚爱啊,可我知道,我不仅是她的丈夫,我还是一个父亲,如果可以,我宁愿当初死去的那个人是我,那样的话,你现在至少没那么恨我吧” 十一年前的事历历在目,他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奄奄一息的女人,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绞的滋味。 那时候家境不好,一家人挤在一个二十平的小房子里,平时连贵点的菜都舍不得买,可没想到老天竟跟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巨额的医疗费压得他喘不过气,那段时间天气很不好,接连下着大雨,他白天到处打工晚上就挨家挨户地去求人。 可是没有人愿意帮他,一见到他就跟见到瘟疫似的躲起来,最后他实在没办法跑到死对头那里低声下气地求了半天才借到一点钱。 当时那个情况根本容不得他想,妻子就已经早早做了决定。 那份器官捐献书是她瞒着他签的。 等他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开始进行了。 …… 由于医疗条件有限,肖译简当天就被转到了隔壁a市市医院。 顾飞宇刘时年接到消息,马不停蹄买了最近的一班机票,当晚赶到了医院。 短短一个月,床上的人瘦了一大圈,再也没有了意气风发的模样。 顾飞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肖译简,浑身插满管子,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就像个只剩下呼吸苟延残喘的植物人。 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这是当初肖译简告诉他的,可此时,他的眼泪却不要命地往下掉。 没有人知道,看起来嚣张狂妄到不可一世的肖译简,从小到大不止一次替他背黑锅,小小年纪就敢跟初一初二的对着干。 他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简哥,你放心,程惜被你保护得很好,那群人也都被送进了监狱,她一点儿也没受伤,这段时间还拿了几个数学奖,老师们都在夸她,同学们对她也好,每到下课就拿着不会的题去找她帮忙,小姑娘一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呢” 刘时年沉默地听着这些胡言乱语,拍了拍顾飞宇的肩膀。 他知道,他是想让简哥放心。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到处充斥着药水味,冰冷的机器发出滴滴的声音,顾飞宇顿了顿,继续说:“阿简,她需要你。” 五月中旬,学校准备了一场高三毕业晚会,就在学校的大礼堂。 顾拢月报了名,看到抿着唇冲她微笑的女孩儿,眼眶有些红了,她拉过她的手,说:“小橙子,我唱歌差个伴奏,你帮我拉大提琴好不好?” 女孩儿笼在大衣帽下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顾拢月隔着帽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知道,自从那件事后,程惜就套上了宽大的黑色连帽卫衣,把自己封闭起来,也不说话,每天都坐在座位上发呆,草稿纸上永远只有一个英文字母‘j’。 她本来以为失语只是暂时的,可是没想到,这都快过了几个星期了,她连简单的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声。 就像天生不会说话一样。 舒小小把水递给女孩儿,轻声说:“小橙子,先喝点水” 程惜接过,她已经会了简单的手语,于是开始比划道谢。 舒小小别过脸,受不住那个所有人心目中的月光女神一夜间跌下神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上台演唱之前,顾拢月已经和程惜演练了数百遍,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紧张。 微微颤抖的手被人握住,那张被遮住大半的脸上露出两颗小酒窝,嘴唇动了动,就看见她低着头伸手一笔一划地在她手上写字。 小月月,我相信你。 一如她相信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回来一样相信她。 不知为何,顾拢月忽然放松下来。 周京羡走进来,将一个发光的电子手表套在她手腕上:“记得,有事一定打电话给我,千万别乱走,哥哥就在台下守着你” 程惜点点头,就听见主持人在叫她和顾拢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