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野》　　 文/周燃也　　 2020.3.20　　 第一章 阿野　　 外面有蝉叫的声音，非常吵。　　 宋云和从床上爬了起来，小窗户上立马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阳光落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暖洋洋的。她的眼睛半耷拉着，还有些困意。　　 窗台挂着一个转圈的晴天娃娃，夕阳将天边染成了杀戮场。　　 窗台下哗啦一群小朋友手里拿着树枝，似乎在驱逐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孩。那男孩跑得很快，像是一阵风。他身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蛇皮袋，里面装满了塑料瓶。　　 孩子们用稚嫩的声音在喊：“阿野哥，捡垃圾，没人爱没人疼，孤孤单单住狗棚。”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高个男孩，指挥着孩子们：“快追快追，抓住他奖励一颗糖！”　　 这陌生的背景让宋云和微微发愣，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纤长的手，缩小了不少，她感觉自己的小脚踩在柔软的床上，空气里弥漫着燥热，小风扇转悠着，送来少得可怜的凉意。　　 房间里是熟悉的装潢，墙壁上的日历显示着时间“2019年8月。”　　 2019年？　　 片刻愣神后，宋云和了然地偏过头看向窗外。　　 她知道，她来到了和苏适人生兼容后的2019年的夏天。　　 那时她才十四岁。　　 之所以陌生是因为她幼年住在城里，可这里似乎是个偏远的山区。她记得，苏适家境优渥。就算是经历兼容，也应该在大都市才对。　　 为什么会来这个小山村呢？　　 燥热一阵阵袭来，宋云和开始想念2037年的便捷生活。　　 尽管那个时候，她已经32岁了……　　 32岁的宋云和，是一家上市科技公司的市场运营经理。她的人生观念更趋于展现自我价值和社会报酬，对于爱情的需求基本上为零。　　 像她这样的新时代女性有很多，所以不可避免成为公司产品开发部的目标客户群体。最终开发出了一款叫做“兼容”的产品。　　 兼容，是指将两个人数据化整理出来的人生轨迹兼容在一块，参加兼容的两个人躺在胶囊里用意识参与，全方位参与对方的一生，以此来增进对一个人的了解和感情。　　 期间双方会暂时性消除记忆确保能够全情投入。　　 这对于没有什么时间恋爱的都市人来说，是简单快速的另类相亲模式，省时且回报性高。很好提高了现代人的结婚率和生育率。　　 开发这款产品的人是苏适，同时也是宋云和的未婚夫。　　 宋云和不喜欢苏适。　　 和他的婚约也只是为了满足病重父亲的愿望，父亲来不及看到宋云和结婚就溘然长逝。宋云和办好葬礼后主动提出解除婚约，苏适却将婚约解除的时间往后推移了两年。　　 两年间，他们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纠缠。　　 即便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交情也止步于同事。　　 于宋云和而言，静待期限过去就能解除身上唯一的束缚。只是她没有料到眼看着期限将至，却遇上了公司开发“兼容”产品,她被选中成为这款产品的首批实验者。和她一块进行实验的还是苏适。　　 宋云和一点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她讨厌“兼容”这款产品，这种近乎于谋杀掉自己记忆，屈辱式的恋爱更像是强塞的。所以态度消极，故意刁难：“我想保留自己的记忆。”　　 她知道这个要求违背了兼容的设定。　　 意料之外的是开发部的人员似乎料到了她会这么说。　　 “您好，苏适先生作为‘兼容’的开发者，愿意开放权限保留您的记忆，不过这对于兼容会有造成一定的不稳定性，最重要的是，如果您选择保留记忆，为了保持兼容性的公平……会默认兼容主场在另一方成长的地方。”　　 “嗯。”　　 宋云和当然立马同意，拥有记忆也就意味着拥有了主动权。　　 “苏适先生还有一句话要我转达给您，无论是否消除记忆，这一次他有十足的把握，你会爱上他。”　　 “……无聊。”这是宋云和清醒前的最后一句话。　　 爱上苏适？　　 不可能。　　 宋云和和苏适是大学同学，大学时期彼此都大致知道彼此做了什么，即便是参与兼容也不过是重来一次大学生涯。　　 于她而言，不会产生的感情依旧不会产生。　　 只是等她真的到了这里，才发现已经跳过了相识的大学时期，回到的竟然是十四岁青少年时期。　　 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相遇，对彼此一无所知。　　 说起来未免太过于狡猾了点。　　 院子里被追逐的黑色背心男孩被石子打中了好几下，他没有吭声也没有反抗，他似乎已经习惯被这样对待，孩子们将他团团围住，他也不反抗了，直接双手抱着脑袋蹲下。　　 穿着白短袖的男孩凶狠地踹了踹黑色背心男孩，骂了一声：“下次还来我家，我非打死你不可。”　　 被打的小男孩抱着自己的脑袋一动不动。　　 像是一只收起尖刺的刺猬，毫无威胁。　　 白色短袖男孩似乎察觉到了宋云和的视线，抬起头凶狠地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欺负人？”　　 原本抱着旁观者意识的宋云和楞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　　 楼下这个熟悉的、缩小版的轮廓，竟然是……韩意浓？她的狂热追求者。为什么他在这里？为什么她和苏适的人生兼容里，会出现韩意浓？　　 韩意浓活动了一下手部关节，似乎准备再教训教训男孩。　　 “不好了，韩哥哥你家着火了！”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宋云和抬眼发现最左边破旧的小房子上果然冒着浓烟。　　 这下韩意浓再也没有教训别人的心思了，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叫人快叫人！奶奶在里面！”　　 火起得很大，这个季节的东南风时不时就刮一阵。　　 宋云和下楼时，风平浪静的小院子已经浓烟滚滚。　　 邻居们有搬出水管灭火，还有人来来回回拿着水桶打水浇火，有人给宋云和递了个水桶，宋云和楞了一下。　　 刚刚的她就像是观看电视剧的局外人，此刻真真切切拿到水桶才惊觉自己也已经是剧中人了。眼前火势还在不断地增长，宋云和想也没想加入其中。　　 只是宋云和被火光照出一身汗来，火势却依旧没有减弱。　　 韩意浓也一直没有出来。　　 有人焦急地喊道：“怎么样了啊？人出来没有？”　　 有人急得跳脚：“还没有啊，怎么办呀！急死了。”　　 小小的院子里全部都乱了套，谁也没注意到，那个黑色背心的男孩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直到——　　 大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瘦小的身体背着一个人从火光中冲了出来。　　 “好像是阿野！”有人认出了阿野，扑过去帮忙。　　 一脸漆黑的阿野放下身后比他重两倍的人后，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是韩奶奶，是韩奶奶。”　　 离得最近的宋云和接住了陌生的韩奶奶，韩奶奶呻吟了一声，意识不清地喊：“浓浓还在里面，浓浓……”　　 阿野眸光一沉又站了起来。宋云和知道他要做什么，伸手想拉住男孩，但是扑了个空。　　 有人开始在后面喊他：“别去了，你不要命了！火越来越大了。”　　 可这话像是一阵风，淹没在火花里。　　 连同那个男孩，也淹没在火花里。　　 韩意浓幼年遭遇火灾的经历，曾经醉酒后和她提起过。　　 那时候他的表情总是悲伤的，难以言喻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仔细想想，那时候的韩意浓好像从未提到过阿野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