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韩意浓幼年遭遇火灾的经历,曾经醉酒后和她提起过。 那时候他的表情总是悲伤的,难以言喻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仔细想想,那时候的韩意浓好像从未提到过阿野这个名字。 难道…… 灭火依旧在继续,小院子挤满了人,救护车鸣笛声充斥这个兵荒马乱的小小世界。 韩奶奶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聚焦在门口,期待一场奇迹的诞生。哪怕知道这只是一场实验、幻影的宋云和,面对死亡依旧会感觉到一丝畏惧和不安。 也不知道多久过去,门口隐约出现了人影。 宋云和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眨了眨眼睛,直到耳边响起倒吸声。 那小小的身影艰难地往外挪,他身后背着鼓鼓囊囊的一团,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支撑了一会就倒下了。 大人们冲了过去,才发现他身后背着的湿棉被里裹着的是韩意浓。 分开两人的时候,甚至闻到了烧焦味。 这烧焦的味道来自阿野,他的右脸颊血肉模糊。 “这孩子,哎……不枉韩奶奶平常照顾他。”有人感叹了一声,抱起了一边的韩意浓送上了救护车。 阿野被抱上最后一辆救护车,护士喊了一声:“谁是家属?” 小院里一片沉默。 跟着去意味着高额的医疗费,韩家还有亲戚照应,但阿野…… “他是这附近的乞丐,是孤儿,没人管的。”有人喊了一声。 “没有人去吗?”护士似乎没有听见,又喊了一遍。 宋云和环顾四周依旧没有人吱声,这时大多数人,可以忘记生死救人,也可以自扫门前雪。 宋云和悄悄退出人群。 再出现的时候身上背着一个包,她挤开人群:“我去吧。”良好的教育和作为一个有担当的成年人,她不应该袖手旁观。 宋云和跟着护士上了救护车,去了当地的小医院。 阿野需要手术,宋云和被拦在走廊上,她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浓重的消毒水刺激着她的嗅觉,走廊上人来人往,虚妄之下真实得不像话。 这就是苏适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吗?他好像重新构架了一个世界,将她的过去和他的过去杂糅在一块。 不得不承认,即便宋云和再讨厌苏适,但他的才能不可小觑。 只是她从开始兼容到现在都没有见到苏适,反而见到的是韩意浓和阿野。是因为保留记忆才造成的不稳定性还是别的原因? 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医生推门出来。 宋云和条件反射性地站起来。 “万幸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脸上的烧伤预计会留下伤疤,这个没有办法。” 宋云和想起阿野右脸颊的伤疤,微微皱眉。但此刻并不是2037年,医疗技术远远没有那么发达,更何况还是在偏远的小乡镇里。 能保住命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你进去看看吧。”医生眼底也有些惋惜。 宋云和点点头,她尽量小声推门进去,坐在阿野的身边看他。 阿野非常瘦,头发枯黄,一看就是长期缺乏营养。右脸颊整个被纱布包住了。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怜。 夏季的夜,空气里的燥热像是一剂软骨散,让人心生倦意。 阿野做了一个梦。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只没有归宿的游魂。 他隐约听到了救护车的鸣笛,被强行扯开了眼皮,强光照了进来,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右脸颊被温暖的纱布整个包裹了起来。 他右眼陷入了黑暗之中。 强光倏然熄灭,整个世界又暗了下来。 他隐约听到陌生的声音:“万幸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脸上的烧伤预计会留下伤疤,这个没有办法。” 然后他听到一声叹息,很轻,像是搅碎平静黑夜的一小块小石子。 身边似乎有人守着,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守着。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黑夜。 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病床前空无一人。 昨夜就像是一场错觉。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毫不犹豫地拔掉了手上的针管,翻身起来,步履蹒跚地出了病房,随手抓了一个护士:“护士请问,昨晚上送来的两个人怎么样了?韩奶奶怎么样了?” 护士对这三个人印象深刻,见他情绪激动,立马安抚道:“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轻微的烧伤,现在休息中。” 阿野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病房。 一推门,发现隔壁病床围了很多同龄人。 隔档帘划分了彼此的区域,冷清和热闹,泾渭分明。 阿野刚坐下,猛然发现了床头柜上多出一个保温杯,粉色的。他打开一看是肉粥。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字迹娟秀:“早饭。” 语气清清冷冷的。 不是……梦。 阿野默默收了纸条,沉默了一会,找了勺子舀了一口塞进嘴里。 香甜软糯。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粥了。 耳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陈阿东:“诶,浓哥你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小子以后绝对飞黄腾达!” “浓哥,你家怎么就突然起这么大的火了?是不是你偷着抽烟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韩意浓有些烦躁,语气也忍不住加重,他才醒来这群苍蝇就来了。 “别生气,昨儿大伙扑灭你家的大火,发现客厅烧得最严重,估计起火源就是客厅。” 陈阿东哎了一声:“行了,说点别的吧,浓哥这会心情也不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故意转移了话题,“旁边就是你经常说的那个,赖在你家的乞丐?” “听说是他救出了和韩奶奶,这该不会就是他想赖你家的苦肉计吧。” 阿野的手一顿,身后的隔档窗帘被“刺啦”一下拉开,很快有人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真是他诶!” 阿野捏紧了勺子。 他听到了韩意浓冷着声音呵斥了一声:“你们小嘴叭叭叭,怎么着?医院你们开的?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静养?你们再乱说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韩意浓的脾气从来都是这样,喜怒无常,就算是相处很久了,大家依旧摸不准他的情绪变化,陈阿东立马出来打了个圆场:“浓哥,别恼,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儿再来看你。” 然后在一声“滚滚滚”中,黑压压一群人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阿野和韩意浓。 阿野还在喝保温杯里的粥,韩意浓看着天花板心底有点烦躁:“昨儿,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阿野没有说话,小空间里依旧是小声地喝粥声。 这粥就这么好喝?韩意浓被折磨得没脾气了,一蹦就下了床,站在阿野的面前:“说话!哑巴……了?”只是在看到阿野半张被纱布包裹住的脸,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 阿野放下了勺子:“没有。” 韩意浓别开脸:“最好是这样,管住你的嘴。”他说着双臂一撑,从阿野的病床跨了过去,将自己摔在病床上。 几分钟后,他别扭地打破沉默:“你说吧,你想要什么?钱?我家都那个样子了?什么都没有。” 阿野沉默了片刻,低低开口:“我,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 “说!”已经在极力隐忍了。 “家。”他想有个家。 韩意浓侧身看向阿野,神色古怪。 他想起自己在大火里被木梁砸中动弹不得,是阿野拼命将自己拖出来。 许久才憋出一句:“你就这么想赖在我家里?” 阿野没有说话。 韩意浓听不到回复也不生气,侧了过去,很久才开口:“行了,我同意了。” 阿野后背一僵,挺直了脊背,嘴唇微微张开,许久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有家了? “不过,你别想和我睡一个卧室!”凶巴巴的。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韩意浓语气有些失落:“不过家也已经烧了,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吧……” 窗帘的被风吹了起来,连同阿野的心也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