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顺利过关,用完餐乔茉又麻利地收拾碗筷。她在厨房里细致地洗清整理,边边角角都擦拭到,她生怕落下死角,被李老师看到而遭到拒绝。看着小姑娘勤勉的忙碌的背影,李老师很高兴,自己再也不用接触,油腻腻的厨具和厨房了。虽然小姑娘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太熟练,但是比自己老道多了,她相信过完这一周小姑娘完全能胜任他们家的工作,而且值得欣慰的是小姑娘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中午李老师等儿子去培训班后,吩咐乔茉在沙发上打个盹,自己美美的睡了个美容午觉,闹钟一响就心满意足起来,边起床边喊:“小乔,起来咯!”睡得正沉的乔茉隐约听到闹钟,可是眼皮就是睁不开,听到李老师的喊话吓得一激灵坐起来。 “小乔我带你去菜场转转?”李老师走过来微笑着看着她。 “好。”乔茉揉了揉双眼站起来。 “还没睡醒吧?三十岁之前睡不醒,三十岁之后睡不着,以后慢慢有规律形成生物钟就好了。一会在车上,你再眯眯。” 李老师开的是一辆白色别克车,车内的布置让乔茉一惊又一喜,里面的座垫居然全部是粉色kt猫。kt猫是乔茉的最爱啊,没想到李老师居然有这么粉嫩的少女心。 “kt猫耶,我的最爱啊,李老师你也喜欢?”乔茉脱口而出。 “真的?你也喜欢,知音,知音!”李老师一边开车,一边欢快地回答。 乔茉用余光再一次打量李老师并猜测她的年龄:“她的儿子读初二,估计十三岁左右,按道理,李老师应该有四十岁左右了吧,可是皮肤和身材保养得像没有三十岁。而且总是满脸微笑,很治愈人的微笑。” 在菜场,李老师告诉她他们家平时喜欢吃哪些食物,需要哪些食材,乔茉都一一记下来。 菜场旁边还有一个花木城和工艺品店。 “天啦,真美,小乔,你看这个花盆怎样?”李老师像个发现了喜爱的玩具的小孩一样惊呼。 “嗯,好看,古朴,有品味。”乔茉真心也喜欢。 “还有,你看,这盆君子兰开花了耶。我买下。老板,还有那个花盆,我都要啦。”“小乔,帮我抱抱它们。放车上啊,小心点哦!” “李老师,你家两个阳台像花园,都是你打理的?” “那当然,我们家上官贤大教授天天忙得很,他能做家务就已经是上限了,花花草草他只有功夫看两眼,不过他支持我。他也喜欢。” “小乔,来来,这一小摆件是不是也不错?” 乔茉眼睛也一亮,那是一个水晶般的摆件,大半尺高的长方体,跟百岁山矿泉水瓶般大小,上下两端的四个角被削了一点,使上下两个面呈八边形。一方竖立的面隐约点缀几条呈蓝色橘色两种丝状纹,摆件里面极其细小的泡状点构成一个立体的裙装舞动的美女,旁边还有同样风格的几棵小草,小花,一只蝴蝶,一只蜻蜓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乔茉目不转睛,反复摩挲,喜爱之情不言而喻。 “看得出来,你也喜欢是不是?”“老板请帮我包起来。” “没办法,我太喜欢这些小东西,看到后如果没买,就吃不下睡不着,孩子他爸把我没办法,说我尽买些不实用的东西,家里摆得到处都是。”李老师开着车,言语里流露着被宠溺坏了的小女人的幸福。 …… 一天下来乔茉感觉到自己应该得到了李老师的肯定。 一天的劳动量乔木还是感觉到了疲惫,一回到宾馆,就和衣倒在床上。好在李老师是一个不怎么计较的人,中餐和晚餐她都邀请乔茉就在她们家吃,说菜反正吃不完倒掉也浪费,就让乔茉跟他们一起吃,并且李老师在去菜场的路上悄悄地告诉乔茉,说有个漂亮的姐姐在一起吃饭,儿子比平时乖多了没有跟她斗嘴。以往他总是像火药桶,不能靠拢。这样一来乔茉就节省了两餐的饭钱。 腰酸手软的乔茉仰面躺在宾馆的床上,彻底的释放自己,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李老师的家,不由得感慨道:“她家的书真多呀。” 的确,李老师家布置的比较简约实用,客厅沙发后面整整一面墙全部做成了书柜,感觉沙发就靠在书柜上,电视背景那一边则精心摆置很多工艺品,别致精美有内涵,乔茉一看就喜欢,这些还真显示了两位房主人的各自的职业特点。 他们家的书房是四个房间中最大的一个,书房四周都是书柜,中间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很显眼的摆着一幅全家照,照片里男主人带着眼镜看起来比较有学问,温文尔雅、和蔼可亲。乔茉悬着的心也放下一半,至少这一家人都让她觉得应该是比较好相处的。上面还有一台台式电脑和一个笔记本电脑,所以整个李老师家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书多。虽然她自己家里的书也不少,但跟李老师家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李老师家里的书一套一套的,有很多自己都没有看过,也没有听说过。“如果有机会我能读读里面的书多好。” 这时候她开始想家,记忆里爷爷总是喜欢看书,常常是爷爷看书的时候,乔茉也情不自禁地拿起一本书看,爷爷看得高兴的时候就跟乔茉讲讲他的感受,虽然她似懂非懂,但爷爷毫不在意,看到好的诗词或者美文片段,爷爷还让她当场背下来,每次背下来就会给她一些小奖励。乔茉看得开心的时候也会跟爷爷分享。 李老师的儿子叫上官一鸣,她在收拾一鸣的房间的时候,发现他的房间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刹那,条件反射真想拿起文房四宝龙飞凤舞一番,但她忍住了。 她家里长期也摆着文房四宝,爷爷和父亲没事的时候都爱练习书法,爷爷写的字已经远近闻名,很多人上门求字。十里八乡或者亲朋好友家里红白喜事时,都会上门求爷爷帮他们写对联。爷爷喜欢书法,喜欢对联,所以家里有很多历代书法大家的名帖,还有许多关于奇连妙对或者各类楹联的书籍。从小她也耳濡目染爱上了书法和对联。父亲练字进步不大。每次看她写字,爷爷总是摸着她的小脑袋说:“我家小茉呀,写字有灵性,将来写的字一定会超过我。” 乔茉也想起了奶奶,“谢天谢地呀,幸好我有一个好奶奶,如果不是因为有一个会干家务的奶奶,我今天一定会做得一塌糊涂。”以往奶奶一边干活一边教导她做事的方法。乔茉原来总觉得奶奶很啰嗦,内心是很抗拒的,但是只是放在心里,她明白奶奶是为她好,是在教她怎么生活,所以虽然有些反感、烦躁,还是每次静静的聆听着一声不吭,偶尔也充当奶奶的小助手。 奶奶有时候拉着乔茉的小手欣慰地说:“嗯,小茉像我。我有接班人了。” 奶奶不仅会做饭会整理,而且还特别会绣花,每次绣花都是她自己先亲手画底图,再配线色,所以奶奶的手工活也是一绝,她绣的枕头,鞋垫,鞋面,小衣服……都是她们同辈人学习的榜样,在亲朋好友间总是传为美谈。 可惜乔茉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但奶奶每次做女红的时候,她在旁边晃了几眼,也懂得何谓“拱针”“回针”“藏针”“杨柳针”“挑针”。有一次自己的校服破了一个洞,她还自己尝试着挑针织好了。看到她初战告捷,奶奶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乔茉也暗暗得意。 奶奶还总是告诉乔茉,遇到困难要学会靠自己,不要总是依赖别人,靠自己总会想到办法的。所以乔茉从小也学会了这一点,母亲总是开玩笑的说奶奶胸有大志,因为奶奶胸口有一粒大红痣,所以不爱求人,不需要靠别人。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乔茉还真的找奶奶求证过。 然后暗自祈祷:“希望我的胸口也长出一颗痣来。”可惜一直没有。不但没有,她还发现自己胸口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在乔茉的记忆中,母亲不爱说话,总是默默的用行动关爱着每一个家人,父亲则和蔼可亲总是想方设法地让他们开心,父亲的关爱总是体现在很多很多的细节里,尤其是弟弟、妹妹出生后,父亲对乔茉更是重视,生怕,她受委屈,天天接送她上下学,天天辅导她做作业,弟弟、妹妹跟她闹不愉快,父亲就呵斥弟弟、妹妹而护着她。 15岁之前乔茉无忧无虑享受着家人的关爱,快乐地成长,可是一切因为一个夜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如果不是那个夜晚,自己就不必试探,不必荒废学业,不必伪装,不会越来越荒唐。 之所以逃出来,是因为再也装不下去,再也无法面对,她知道因为自己的放纵,所有爱她的人已经很累,她没有从他们眼里看到厌恶、嫌弃,本来以为他们会厌恶、嫌弃,但是她看到了痛心,看到了难过,看到了迁就。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装了,可是怎么结尾呢?她也很累,很茫然,选择了逃离,正因为如此,一直品学兼优的她不但成了双差生,还连中专的毕业证都没有混到手。 如果没有那一天,没有那个晚上,该多好,一切都会向前方正常的前进,前途应该一片光明吧。 那是九年级寒假的一天,母亲说带她姐弟三人去外婆家。那一天他们在外婆家玩得很开心,外婆做了他们喜欢吃的食物,买了很多他们喜欢吃的零食、水果。 他们在外婆家边吃零食边吃水果边看电视非常的放松。 半夜也不知是几点钟乔茉被尿憋醒,她披着羽绒服下床去上厕所。 刚出房门,就看到外婆和妈妈房间里灯还是亮的,每次回娘家母亲就变成了孩子似的,总要和外婆挤在一起说说知心话。 她正准备走开,忽然听到外婆提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停下来听,想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 “茉茉身体现在怎么样?手术后心脏病彻底好了吗?” “嗯,好了,再也没病过,医生检查说没事。” “你们刚开始还说不准备要这孩子,看,现在不都好好的吗?现在还有了荞麦和乔木这姐弟俩,龙凤胎一般都是很难养活的,即使活也只活一个,你们现在儿女都齐全了,这是你们的福气。” “嗯,是的,也许是老天照应的,多亏仁宽,他坚持要这孩子,对她特别上心,真是捧在手心,怕化了,放在手背,怕滚了,从小到大,耐心的日日夜夜的精心照顾,他说看到她的小脸蔫蔫的就心疼,看到孩子无神的眼睛就心疼。” “仁宽这孩子啊,有义,厚道,你嫁给他,我放心,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厚道感动了上苍,所以你们才有这个福气,后来有了一对双胞胎,说不定是你们沾了茉茉的光,没想到茉茉成绩还好,真是锦上添花,以后啊,你们更要好好的待她。听到没?” “我当然知道,我们全家都知道,婆婆和公公把乔茉当做掌上明珠。我也挺喜欢这孩子的。这还用您老人家说啊。” “知道就好,看到你们现在幸福了,我也就放心了,睡吧。”外婆说完顺势关灯。 乔茉眼前突然一黑,人也仿佛掉入万丈深渊。她蹑手蹑脚方便完,回来就披着羽绒服呆坐在床上。 “我原来有心脏病?还做过手术?从来没有听人提过呀。”乔茉努力搜寻儿时的记忆,相关的事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小时候经常浑身没力气,父亲总是把他抱着带在身边。后来渐渐的自己这种状态有了很大的好转,再后来自己上学,没什么问题。 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身体很健康的人,因为学校里各项体育活动,她都参加了,没什么异常,而且她特别喜欢打羽毛球,课间的时候经常和同学下去放松放松。 “难道父亲和母亲精心照顾我,就是为了生下乔木和荞麦。就是为了保住他们长命百岁!”乔茉的心里好像有一个东西正在倒塌。 “难道一切都是假象,因为我成绩好他们夸我喜欢我,因为我才有了乔木荞麦,因为有了我乔木荞麦才能不要紧,才能长命。”乔茉开始心里发疼。 那天晚上乔茉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老在想:“原来父母是不要我,原来我有心脏病,原来我只是一个工具。” 从此乔茉便有了心事。她再也无法专心学习,上课的时候,做作业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的谈话,心里觉得很失落,很惆怅,很难过。 有时候真想找个人说说,可是跟谁说呢?说自己是一个令人嫌弃的孩子,说自己所得到的宠爱都被虚伪的面纱笼罩着。她被憋得好难受。 乔茉不想再好好学习了,也不想看父母、爷爷、奶奶他们那装模作样的样子。 “如果我成绩不好,如果我品行不好,你们还爱我吗。”一个声音在乔茉心灵深处呐喊。 乔茉的成绩开始迅速退步,老师、家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多次找她谈话,乔茉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说。 后来,乔茉到了中专,中专里的学生都是考不上高中表现又比较糟糕的。中专就像一个大染缸:旷课的,上课睡觉的,上课玩手机的,上课看电视剧的,什么人都有。乔茉原来从内心里瞧不起这样的学生。觉得他们玩物丧志不求上进。但是后来跟他们天天朝夕相处,也知道他们从小家里的大人忙于生计,无人照管,也是被迫无奈,形成无拘无束的习惯。有些同学受家长影响觉得读书没什么用,破罐子破摔。 虽然大家都吊儿郎当,很多同学的品质却不坏,甚至比自己原来成绩很好的同学的品质还要好。有的同学虽然对文化课不感兴趣,但对自己喜欢的专业还比较讲究。 乔茉渐渐模仿他们。每次回家自己的另类表现让家人感到诧异,她就能获得满足感快感,她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越来越嚣张,越来越放肆,甚至故意挑衅。 然而,父亲和母亲一次也没有责备,默默的承受着,行为上他们还是尽量的迁就,一如既往地关心,对她的关爱丝毫未减。 虽然她已经十几岁了,每次学校放假,父亲依旧踩着自行车去车站接她,从不间断,哪怕路人看到她那小太妹般的妆容和衣着,投以鄙夷的神色,父亲视而不见,但是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深深的痛惜。这种痛惜像一团火烧灼着她,煎烤着她。 爷爷、奶奶起初试图跟她聊天,但她的沉默往往使聊天无法进行下去。他们便总是静静地陪她坐着什么也不说。这让她尴尬窘迫。 整个中专期间的两年半,她压抑着自己扮演着自己也不喜欢的角色,全家也因为她,气氛变得小心翼翼、惶惶不安。这种感觉让她窒息。 她开始懊悔、自责。她试图转变,可是羞愧难当,自己的处境那么糟糕,她知道自己将自己的前途毁了,她已经深深地伤害了爱自己的家人——她不该怀疑家人对自己的那份爱。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昔日初中同学的qq群依然闪动,而她只能默默地关注,再也没有了发言权。她的那个班是全年级最拔尖的,被称为火箭班,现在大家都已经是重点高中高三的学生,最近大家都在讨论自己的高考目标。 清华、北大、浙大、交大、复旦、武大、川大 华科……这些字眼刺疼了她的眼睛。 虽然在中专,她也借了高中阶段文理科全套的 课本、资料书悄悄自学,可是她失去了参加高考的机会。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选择自己酿的苦酒自己饮。 “既然读不成大学,那就早点步入社会吧。”她读过一句话——社会是最难读的大学! 起了这个念头,乔茉就计划着怎么离开。“此地我已经待不下去了。难道我就此沉沦,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不混出点样,我就不回来。” 回想离别时的豪言壮语,乔茉的脸臊得通红,人家都在走向985、211的大学,自己现在却在做一名小保姆。“还有什么不甘心的说法?” 现在如何养活自己都是问题。 体力劳动工作了一天而已,后面还有六天,这六天将决定自己的去留。一切还只是一个问号。 乔茉打开手机,qq群里父亲母亲天天在发信息,担心她的安全,叮嘱她在外面要注意什么 她一句也没有回复,本来她打算今晚回一个信息,说自己安顿好了,可是想到自己工作的事还没有眉目,她忍住了。“还是下周再回复吧。” 曾经的同桌徐若瑄也会过段时间在qq上发发牢骚。 由最开始中考前的“你混蛋!”“你脑袋锈逗了?”“无法理解你的堕落!”“你真是一根筋。”“人有旦夕祸福啊!”变成高中阶段“你不在的日子索然无味。”“你怎么舍得让我心碎”“听说你离家出走?可惜啊!”“你逃到哪里了?你逃不过我的五指山的。”…… 这些戏谑的话语,乔茉有时候回复一下,有时候懒得理采。 现在回想起来,和徐若瑄一起同桌的日子过得还不赖,两人成绩不相上下,每次讨论难题总是争得面红脖子粗,但任何时候,徐若瑄最后都会摸摸后脑勺来一句“好男不跟女斗。”然后两人和好如初。 而今昔日同班的同学也只有他隔三差五还来问候一声,其他同学怕是把她当做洪水猛兽,无声地绝交了。学霸和学渣是两个世界的人。哪怕曾经她也是学神一枚。“徐若瑄还算有良心,没有忘记曾经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