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向来是不愿意过生日的，她的生日就是妈妈的受难日，而且母亲活着的那几年，不是在外寻医问药，就是常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留给她的美好记忆并不多。 　　 唯一的念想，大概就是在她三四岁的年纪，母亲带她上兰州时曾在返程途中，给她买过一个八音盒，一转动按钮就有四匹骏马转圈跑动着，中间环绕着一个极精致的会跳舞的女娃娃。结果回到景安，经历了两次搬家，那个八音盒就消失踪迹了，为此她找了许久伤心了许久，父亲曾安慰她，等她过生日的时候，买个更漂亮的给她，可她伤心的哭着回复道，“再买都不是妈妈送的那一个。” 　　 从此父女俩便在过生日这件事情上达成了默契。老江还是会提前给她订个蛋糕，买份礼物，但一般都在生日的前一天提前准备妥当。到了生日当天，两人不摆仪式、不刻意庆祝，就当寻常的每一天继续同桌吃饭，然后各回各屋，久久不得安眠。 　　 今年的生日依旧如此，很不巧的是连同桌吃饭都取消了，因为最近赶上厂里结算，父亲从昨晚开始就住到办公室里去了。终于捱到了下晚自习，楚楚背着书包耷拉着脑袋从教学楼里慢腾腾的向前走去。 　　 身后苏严生还有平日里和两人要好的赵宾、赵丹、邓佳、骆云旭等人也似做贼似的尾随在楚楚身后。“真害怕她突然转身，问我们这样全体出动是要做什么？”赵丹很少见的先开口询问道。 　　 “放心吧，以我对她的了解，生日这一天她都是沉默寡言一路走回家的，咱们一会千万别说漏了嘴，尤其是你，赵宾，你这个大嘴巴子，从来不把门。” 　　 “哎~你这个邓佳同学，这样就过分了啊，哪次我不是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之中。” 　　 苏严生用脚剁了一下赵宾，“语文成绩差是有原因的，从来没用对过成语，小声点行不行，对了，等会大家一出教学楼就要表现得像是集体邂逅般，然后自然的喊住楚楚，再进行邀约。骆子，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骆云旭并不想跟这群智商层次不齐整的人搭话，沉默的用右手比了一个OK的姿势。 　　 然而前方的楚楚并不知晓后头这些人的“小算盘”，她依旧游摆在人群中，脑袋中会瞬间划过苏严生，但下一秒又使劲的摇头，“今年这是怎么了，在期待着什么呀……” 　　 突然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两个演技极其自然的女生赶到了她的左右手边，“楚楚，你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呀，难得最近作业不多，又不用考试，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聚一聚吧。” 　　 “要聚，怎么能少的了我，哎呀~那边不是骆子和小苏苏么。快过来，你家楚楚在这里。”赵宾的大嗓门不留痕迹，将这场校园门口的邂逅刻画的更加自然了一点。 　　 “你小声点行不，总是这么宣扬，我脸上也是挂不住的。”楚楚心里稍许安慰，在这样的日子里，有大家伙在身旁齐聚，也是很美好的。 　　 “你们商量什么呢，今天时间还早，咱们这群人要不一起出去聚聚。”苏严生自然的接话到，并瞅了一旁脸上毫无波澜的骆云旭一眼。 　　 “对啊，那就去聚吧，你小子那些竞赛的奖学金留着干什么，咱们今天可要好好宰他一顿。”话音刚落，众人齐声附和，楚楚眼角也绽开了灿烂的笑容，跟着大家不停的点头。苏严生看在眼里，心想大功告成了，随即开了一句玩笑，“楚楚，人家附和也就罢了，你以后可要做我的管家婆的，他们宰我一顿，你这么幸灾乐祸呀！” 　　 楚楚没承想被他开了这样的玩笑，猝不及防般脸色已变，害羞的拽着两个女生就向前面走去。 　　 去的是赵宾极力推荐的一家东北烧烤馆子，左侧的包间里现下一切正常。楚楚没注意到身边的苏严生什么时候出去的，只是他再进来时，那熟悉的生日歌开始隆重的唱起来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楚楚生日快乐……”苏严生眼眸传情、一派真挚，稳稳的端着一个奶油蛋糕上面还插着17根蜡烛，虽歪歪倒倒，但心意满满。 　　 楚楚心下感动，眼泪却憋回了眼眶里，对着那人道，“好多年了，我都不愿意过生日，今年有你们在，我是非常开心的。谢谢你们，当然也谢谢你严生。这个生日，对我来说太难忘怀了，我会久久记着的。” 　　 大家也是一边感动着，一边安抚着楚楚，谁知骆云旭又抢着开口说道，“楚楚，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现在还多了严生，以后你都不会再孤单了，阿姨虽然走了，可我们不会离开，以后每一个生日我们都要一起过。” 　　 这边苏严生也跟着点头示意，“楚楚，快吹蜡烛吧，记得要许愿。” 　　 楚楚双手合十，刚准备许愿，谁知道口袋里的小灵通突然想起来，苏严生朝她努了一下嘴，她默契的赶紧接起来电话，“喂，师兄……” 　　 简短的说了几句之后，楚楚挂断了电话，继续接下来的仪式，吹蜡烛、分蛋糕，随着烧烤各类肉、菜的上桌，大家欢喜的畅聊了起来。 　　 苏严生依旧挨着楚楚坐下，将蛋糕上的奶油用还未动过的筷子，分给了楚楚，楚楚一脸笑意，喝得一口雪碧差点呛了上来，不住的咳嗽，苏严生赶紧拍着她的后背，桌子底下的另一只手别扭着伸长过去，一把拉住了楚楚的手。 　　 楚楚心跳的砰砰快，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哪知道，坐在对面的邓佳低头捡筷子，刚好捕捉了这甜蜜的一幕。回到桌上时，不免说道，“某些人呐，要秀恩爱就直接大方的牵手到桌面上来，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弄得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 　　 又伴随着一阵起哄，眼见赵宾要离座过来查看，楚楚害羞的想松手，倒是被苏严生紧紧的握住，直接抬到了桌子上。“拿上来就拿上来，学校里早恋的又不止我们这一对。今天呢是楚楚的生日，也请大家做个见证，我苏严生人生里不太喜爱画大饼，想做的事情呢一般都能做到。而现在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江楚楚同学一直牵手下去，高中、大学直至上班工作，我们要相亲相爱！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苏严生一番话说得荡气回肠，大家拍桌子的拍桌子，吹口哨的吹口哨，楚楚在旁边抓着男生的手，看着他的侧脸，憨憨的笑着，心里真想说一句，“怎么这样优秀的年轻俊杰，就被我拿下了呢。” 　　 就在他俩彼此注视、情感肆意流淌的时刻，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楚楚的师兄张思简。场面顿时鸦雀无声，赵宾的口杯还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两位还拉着手的早恋分子，依旧没有变换姿势，张思简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略显刺眼了些。“楚楚，我妈想着今晚也许你和从前一样，是愿意去我家的，所以专门给你打了个电话，知道你不能来了，我便过来把礼物送给你，不耽误你们相聚吧。” 　　 除了两位当事人，其他人都显得有些尴尬，楚楚开口回应道，“是大家聚在一起给我了一个惊喜，严生还特意给我准备了蛋糕。”话说完还专门晃了晃牵着的那一只手，赵丹没憋住，低头捂嘴怕笑出声来。 　　 楚楚紧接着说了一句，“师兄，一直都没给你认真介绍，其实我就是和苏严生早恋了，但你千万别告诉老江，等我们上了大学，他自然就不会反对了。”楚楚不想再装傻，只要她一日没有彻底当面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就是代表还给予师兄希望，她既然早已做了选择，就不喜欢在这样的事情上拖泥带水，享受两个男孩子给予的喜欢和关怀。 　　 张思简脸色其实已然难看，但大概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即使撞了南墙，他想的也不是回头，依他从小顺风顺水的境遇，他就势必要把南墙捅破，再开出一条光明坦途来。此刻他如鲠在喉，声音却没变调，“挺好的，高中就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两个人一起加油也是动力。来，楚楚，这是你十七岁的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生日送给你。妈和大哥的等你什么时候去家里了，再送也不迟。” 　　 苏严生看着眼前的这个男生，知晓他也一样优秀，并且家境优渥，但他就是能感知到楚楚，知晓楚楚是怎样的女孩，有着怎样的秉性，果不其然，他等到了。此时，他并没有用胜利者的姿态望向张思简，只是内心再次思忖着，“她的青梅竹马奈何用情颇深了。” 　　 楚楚想一口拒绝，却被张思简打断道，“不许拒绝，咱们小时候约定过，一年中生日礼物你是必须要收的。”“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家车就在外头，楚楚回头聚会完让孙叔送你回家，今晚你爸还在厂子里头。” 　　 楚楚又想拒绝，这次被苏严生拦腰掐断，“不必了，我自己的女朋友一定会安全护送到家，谢谢师兄，楚楚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张思简本要抬脚出门，听到这句话，回转头过来怼了一句，“那我就是不放心呢，花样男孩万一都花心呢，电视里不都这么演么。” 　　 苏严生也不甘示弱，迅疾回了一嘴，“那你呢，你不也在学校叱咤风云，惹得无数女孩青眼么。” 　　 张思简此刻背对着大家，认真的说道，“我不一样，我与你们都不同。”说完这句，关了包间的房门便离开了。 　　 屋内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赵宾想打破这僵局，便来调和了一句，“现在到了拆礼物环节啦，来，我先把我的礼物奉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啊~” 　　 “切，肯定又是什么笔记本之类的，赵宾你送礼物就没有创意……”邓佳只要逮着机会就噎赵宾。 　　 “楚楚生日快乐啊，送你一个钱包，希望你以后的人生一马平川，财源滚滚。” 　　 “谢谢大家，其实你们真的不用给我买礼物了，有你们陪伴在身边，我都已经感到很幸福了。” 　　 不知是谁好奇的接了一句，“楚楚把师兄的礼物拆了吧，我很好奇里面是什么？”耐不住大家的探寻心里，楚楚拆开了精美的包装纸，里面竟然是一台诺基亚的最新智能手机。连一向沉得住气的骆云旭也不禁说道，“这个人，眼见就成年了，送起礼物来还是没有章法，永远怎么豪横怎么来。” 　　 苏严生本也精心准备了礼物，可谁能跟财大气粗的张大少相比，愣是多少竞赛奖金也不够比拼的，于是在席上并没有拿出来，那礼物依旧静静的躺在他身后的背包里。大家也十分默契且识相的谈起了下一个话题。 　　 待到聚会结束，已是晚上十点钟，本来还有骆云旭同他俩一路的，但也在不愿看到两人撒狗粮的哄闹氛围中跟着赵丹一起赶晚班公交去了。独剩下楚楚和苏严生两人，沿着楚楚家的方向，一路推着自行车，向回走去。 　　 景安这座城市向来以美食闻名，夜宵文化更是甚嚣尘上，时间虽不早了，可马路两边开着的馆子还是很多，楚楚走在马路牙子上，轻轻的踩着落叶，时不时回头对着苏严生摆个鬼脸。 　　 苏严生只觉今晚的楚楚仿佛才是卸下了乖乖女的面具，精灵可爱、生机勃勃。因此，也只是低头浅笑着，并未有什么言语。过了仿佛一刻钟的时间，眼前的女孩又回过头来，双手铺平赖皮的对他说道，“苏严生，快点把生日礼物交出来，别说你没有准备，我可是火眼金睛，你看你那个书包鼓囊囊的。” 　　 苏严生本就是为着她专门去了趟省城买的礼物，结果张思简一送，他便觉得自己的有些拿不出手了。倒不是觉得自卑，只是这种时候，男孩的好胜心又强出头了。“我没有啊，我不是给你买了蛋糕么，所以就没准备礼物，再说我把我自己送给你了，这还不嫌够啊！” 　　 楚楚才不死心，继续向他自行车后面绕过去，“你就给我吧，我一直盼着呢，虽然嘴上没说出来，你和别人能一样么。”苏严生听了这话自然欣喜，也不愿再藏着掖着了。停好了自行车两人就站在路边上，灯光打下来，他半身都沉浸在黄晕的光圈里。“好了，给你给你，我看你都收到师兄那么贵重的礼物了，我自然就不好意思再拿出来了。”说着，便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递给楚楚。 　　 楚楚接过后一阵欣喜，忙询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我能猜到么？” 　　 苏严生一脸得意，“嗯，以你做数学题的智商，应该猜不出来。还是赶紧打开吧，别跃跃欲试了……” 　　 楚楚极小心的拆着包装纸，仿若连最外头这一层都要拿回去收藏一般。结果一看到里面纸盒的外包装，瞬间愣在了原地，“是妈妈买给我的那个牌子的八音盒，我记得的，那年在兰州，我缠着妈妈在商场里要的，当时记得很贵的，她还要拿着剩下的钱继续看病，却还是买给了我。” 　　 楚楚想绷住的，但四下并无熟悉的人，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的就从眼角边滚落了出来，接着询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这个牌子，你去哪儿买的。” 　　 苏严生没想到送个礼物还把眼前人的眼泪兜了出来，赶忙安慰着，“今天过生日，可不许哭啊，哭了不漂亮，这有什么难的。上次在医务室里你讲起了你妈妈，也告诉我了八音盒的故事。我回头就想碰碰运气，包夜的时候搜索一下，刚好省城有这家店，我就去了一趟。” 　　 楚楚恍然大悟般，回答道，“哦~我就说有天下午你让赵宾打掩护逃课，原来就是给我买礼物去了。” 　　 苏严生不置可否，看着楚楚这般喜欢，心里也觉得无比畅快和甜蜜。他看了看四周，前方拐弯有个岔路口，那里刚好没有路灯，因此计由心上，哄着楚楚说道，“那你喜欢这个礼物么？” 　　 楚楚傻傻地一个劲的点头，说道，“喜欢，特别喜欢。” 　　 “那你得给我一个还礼。来，跟着我走。”苏严生着急的推着车，另外一只手竟然还腾挪出来牵着楚楚，直往那条岔路拐去。 　　 走进去好大一截，楚楚还没反应过来，回问着苏严生道，“你想要个什么回礼呀，回头我可要精心准备呢！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爸可给了我好多的零花钱……” 　　 苏严生猛得将自行车扔到一边，便将楚楚拉至墙边底下，用双手抵住她身体两侧，轻声说道，“不用准备，此刻就能拥有。”下一秒，楚楚的嘴唇便被一湿湿软软的东西覆住，细细密密的吻随即袭来。楚楚紧张的闭上眼睛，依旧不熟练的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突然似想到什么般，想开口问一句，谁知刚准备张开嘴巴，迎来的便是另一拨肆意探寻，他一路攻城略地，与她唇齿纠缠。仿若过去了许久，那人才不舍的轻轻喘着粗气，将她揽入怀中。苏严生亲昵的将下巴抵在楚楚背上，咯硬的生疼，便对楚楚说道，“你呀，多吃点肉吧，养肥一点，才有力气和我一起考大学呀。” 　　 经历这么一出，楚楚害羞的埋头在苏严生胸前，气息不稳的回复道，“我爸常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苏严生听道这句俚语笑出了声，连忙应和着说道，“你爸说的对，但是除我之外昂。对了，我们刚刚那个……你想开口问我些什么？” 　　 楚楚都快要忘记这茬子事情了，突然提起，便接着探问道，“我想问你，我哭起来真的很难看么？” 　　 苏严生本来双手抱着她，此时轻轻松开一点，看了一眼身在暗处她的一张面庞，特自豪的夸了一句，“我女朋友那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哭起来也特别好看。”说完这句话，又没忍住喉头不断吞咽的那股冲动，朝着楚楚的唇边再次狠狠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