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假公济私
此刻英国正是凌晨,简童在被窝里一顿挣扎,浓浓的鼻音带着恼怒:“姐夫,麻烦你看着点时差好不好?我专门去了校图书馆,幸好校领导还认识我,让我看了封存的毕业册,施南笙却有其人,档案里记载是中国人,女性,但照片发黄失真,已面目全非。” 莫云朝的眸子一沉,整个人窝进办公椅里靠着,伸长腿,闭上眼,用修长的指节轻轻敲打额头,明明焦虑却强自镇定:“那她的校友和导师呢,没人能认出她吗?” 简童打了个哈欠,在被窝里惊叫:“天啦,外国人眼里的亚洲人黑头发、黄皮肤、小眼睛,基本长得都一模一样好吗?” 莫云朝的耳朵被震得发麻,睁开眼:“那你这红毯走得也太没辨识度了吧?走过去好远了,记者问,那是谁?另一个回答,谁知道呢?亚洲人没错。” 简童踢着被子,咬牙切齿:“怎么可能?我可是名扬宇宙的国际巨星。” 莫云朝整了整衣服,从靠着换成了坐着说:“又是宇宙又是国际的,你恐怕待会儿还要扯到外太空,拜拜,祝你早日美梦成真。” 未等简童再一次给他耳朵进行震撼教育,莫云朝便迅速掐断了电话,视线转向办公桌的……盆栽。 这是日前简溪从非洲给他带回来的复活草,拳头大小的东西,缩成一团,像一个干枯的毛球。 据说能在干旱的沙漠里生存一百年。没有水的时候,它就像团成一个团子随风滚动;遇见水源的时候,它能在几个小时里迅速长成幼苗。 简溪这些年每到一处都会给他带些稀奇古怪的纪念品,收到这个毛球时,他也没太多惊讶,随手就装进了大衣兜里,直至送洗衣服时他才想起有这么个东西,带回办公室随便找了个玻璃器皿用水养着,没几天可就真发了芽,黄绿色的小嫩芽有点像刚长出来的……豌豆苗。 实在说不上什么好看不好看。 有天简溪来探他,见他煞有介事地把这盆豌豆苗当莲花养着,还挺开心,于是他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养着了。 这些年,他和简溪一路走过来,是外界所认为最标准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期间不乏女生对他投怀送抱、跃跃欲试,他可不是陆励铭——对拈花惹草、招蜂引蝶这类的纨绔行径颇为上头,一向是善于打太极。 周青芸这类死缠烂打的他不是很常遇见,毕竟,脸皮这个东西大多数人都还是趋之若鹜的。 多年的商战经验实在磨平了他的棱角,耐性十足,即便周青芸后来荒唐得不成样子,他也只是小惩大诫,连带着公司一群莺莺燕燕的人也消停了。 简溪对他这些桃花向来置之不理,他俩宛如手心手背,彼此信任,互相扶持,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两个极聪明人在一起,确实省去了很多麻烦。 譬如眼下,他们都极清醒地明白着,如果没有出现什么可动摇全局的人,他们就会一直走下去,到老到死。 林念的敲门声打破他纷乱的思绪,见她轻手轻脚地拿了轻手轻脚地拿了文件进来,莫云朝瞥了眼封皮,拿着钢笔似随口问道:“为什么最近都是你拿文件给我,施助呢?” “最近南笙姐业务很繁重,这种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跑腿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初出茅庐的小林,对莫云朝并没有太多戒备,笑嘻嘻地,“我发现她最近动不动对着电脑傻笑,可能有新情况,说不定私事也比较忙。” 莫云朝晃了神,手中的钢笔一滞,莫云朝的朝字被拉出长长一笔:“噢?” 林念神秘兮兮地:“有一天我看见南笙姐戴了一枚钻戒,闪瞎人眼。”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们要结婚了?” 林念难得和自己的男神有共同话题,心中暗喜,滔滔不绝:“是呢,我那天百度了下那位徐先生,名校教授,发表了SCI/EI论文70多篇,其中有多一半都是第一作者,国家发明专利40余项,已授权的有20余项,曾获得国家技术发明奖一等奖……” 莫云朝脑袋嗡嗡作响,只见小林的嘴巴不停翻动,可后来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 派克笔在指缝攥紧,这支钢笔,他用了九年。 九年前,周晨光考上大学,他本打算把这支笔送给她当入学礼物。 他旋开钢笔盖,就着一星半点的微光,看见笔盖内侧里用激光刻着一个名字——周晨光,是他专程找人摹了她的字体用激光来刻。 一个异乡人,祖籍在云城,念书在苏格兰,家人在曼彻斯特,爱人在B市。 他想不通她来汉南的目的,难不成真是因为他莫氏给她开的工资高到她愿意跨越千里万里来屈就?可他无论用什么方式去证明她是周晨光,她都有另一种方式去推翻,轻而易举,不留余地。 有一次他跟陆励铭喝酒,醉极了,他揪住跟陆励铭的衣领,他的腿抵着沙发有点东倒西歪地站着,红着脸问:“你到底为什么接近我?你到底为什么接近我又不靠近我?你到底是不是周晨光?” 陆励铭是难得的好脾气,被他拽着衣领,也没有动怒,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竟然还十分和气友好,甚至眼底还漾着一层笑意:“你说,我是谁?” 莫云朝一瞬间有些清醒,可他乐意这样醉着,说一说胡话,解一解郁闷:“施南笙。” “那你直接问呀,或许我会欺骗你,也或许我就会如实告诉你,”陆励铭一笑,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松开他给予的束缚,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按到座位上,免得他一不小心跌倒生出更多的事端,然后陆励铭又理了理被他拽乱的领口,半是劝慰半是激将,“你知道的,很多事,一个人不问,另一个人便也不说,猜来猜去,其实很麻烦,我当年就在这事上吃了很多苦头,现在想想,肠子都悔青了好几截。” 莫云朝一歪头,整个人就松松垮垮的倒进了沙发里,他半阖着眼,看着包厢里绚烂的欧式复古大吊灯,觉得有些晃眼,又有些头晕,于是就索性闭上了眼:“如果你想要告诉我,你其实有很多个机会,当然如果你想要搪塞我,欺骗我,你也有无数个理由。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求职简历,我就知道是你,来找我了,但是反而你离我越来越近,我又不确定了。”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心事,陆励铭走回餐桌自斟自饮地又喝了几杯,白酒,入口有些辣,回味绵长,他也想醉得更猛烈些,说说胡话,也许能缓解他当下的心情,什么叫“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他眼下才算明白透了。 他有些惺惺相惜地回坐到莫云朝的身边,拍了拍莫云朝的头:“我可是好意提醒你,周晨光无非是你在极落魄潦倒、人生低谷的时候一种信念寄托,你资助了她,她也治愈了你,说好听了你们叫做患难与共、同舟共济,说不好听了你们叫做各取所需、两不相欠。这十几年前的事了,该忘就忘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之所以活得痛苦,是因为记忆力太好。我要是你,我巴不得一碗孟婆汤下去,把所有的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陆励铭把瓶口朝下,对着玻璃水杯一通猛倒,而后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得太急,整个人瞬间被呛出眼泪:“那个施南笙,她无论是不是周晨光,于你而言又有什么两样,往后余生你活着是简家的人,死了是简家的鬼,可别学我,现在巴巴地在朱碧丹屁股后面追着跑,人张口闭口对我只三个字,走开,滚!” 莫云朝张开眼,又转了转头,无情地把陆励铭爱抚的小爪子挪开,半是清醒半是讽刺地道:“你以前可也是这么巴巴地稀罕着方子希的,你说你之前长脑子就单是一个摆设么,怎么没见你像现在一样有这么高的觉悟?” 陆励铭:“……” 莫云朝挺了挺身子坐了起来,又朝长沙发另一端挪了又挪:“你这种三心二意的人,我还是要离远点,晦气。” 陆励铭:“……” 莫云朝走到卫生间盥洗池边洗了洗手和脸,登时酒醒了大半,一时脑袋又恢复运作,转头向包厢里的人道:“施南笙这个人,无论她是不是周晨光,我跟她之间可以是朋友、师生、伙伴、拍档,但是我从来没想过我和她要成为恋人,至少目前没有,你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 陆励铭:“你倒是想,你有机会吗?” 莫云朝:“就是有,我也不会。” 陆励铭:“你看看你那口是心非的样子。” 莫云朝:“走开,滚!” 陆励铭:“……” 隔天施南笙就收到一则晋升通知,从十一楼到三十三楼,升为总裁特助助理。 受到了陆励铭的激将,他真想直截了当地问一问她究竟是不是周晨光,他也想知道,如果他真的有机会,她会不会打破他和简溪之间坚守至今的平衡。 明明知道是引火焚身,但人不就是越危险越好奇,越避之不及越情难自控吗? 陆励铭知道了这件事,毫不留情地挖苦他。 他亦真亦假:“既然我从来没有把施南笙纳入恋人这一项选择,那么我俩的关系相处起来倒是容易得多,况且她成绩好英文好,聪明机智,胆大心细,实在是一个上上人选。” 陆励铭:“你就接着编。” 莫云朝:“你不是常问我,用这点薪水来绑架朱碧丹的人生,让她为了莫氏夜以继日、鞍前马后,毫无个人生活可言,我作为资本家,把女人当男人用,我没有人性吗,良心不会痛吗?” 陆励铭:“所以呢?” 莫云朝:“我现在人性和良心都回来了,我应该给朱特助加薪放假,给她配助理减负。” 陆励铭:“假公济私!” 莫云朝:“你管得着吗?” 陆励铭:“你这是借口也懒得找了吗,瞧瞧你那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莫云朝:“走开,滚!” 陆励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