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有些不解“何意？” 　　 “如今琰国的朝堂和江湖泾渭分明，即使有矛盾也会被强制压下，看起来倒是不错，但一直如此的话，双方终有一天会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到最后，不管是谁输谁赢，都是琰国的国力受损。” 　　 “中原九国中，以安国和梧国国力最为强盛，其次就是褚国，而与我们琰国接壤的国家里，就有梧国和褚国。琰国是因为内部势力纷杂特殊才撑到了现在，若是琰国国力受损的话，我们还能像几十年前那样将其他国家的人赶出去吗？” 　　 “我生在琰国，长在琰国，十五岁到十八岁，我跟着商队走遍了琰国大半的土地。我确实很讨厌朝堂那些人的迂腐做作，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国家的。” 　　 “我不想江湖门派匍匐于权贵脚下，但也不想江湖朝堂不和引得琰国内乱，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双方不要那么泾渭分明的好。” 　　 “但不管是江湖人涉足朝堂，还是朝堂之人分管江湖，都势必会引起一方的不满。那如果出现一个由双方共同管理的第三方的话，两边的人就有了交流，有了缓冲的余地。” 　　 “不谦虚的讲，琰国如今医术上最卓绝的人，都在江湖。至于太医院里的太医，他们也有自己的传承，医术也很好，但身为太医，他们被桎梏于皇城之中，所见所得难免有限，真论起来，他们不一定有我厉害。” 　　 “更何况前朝亡后，太医院的许多传承都已经失传，琰国太医院虽传承自前朝，但这些年也没出现什么才惊绝艳的医者，一直在啃那些并不全的前朝老本，哪里比得上神医谷的百年传承。” 　　 宫尚角有些惊讶“你想将神医谷的传承公开？” 　　 门派的积累传承是一个门派的立身之本，公开出去，神医谷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神医谷谷训，天下之人，普同一等，为医者，当为天下行医。前些年，我跟随商队出去行商的时候，也会偶尔易容去行医。在那三年里，我见过了很多人，很多事。” 　　 “我见过很多原本只是生了一点小病，却最后拖成绝症的人。他们有的是儿女不在身边行动不便的老人，也有的是受礼教约束讳疾忌医的女子。”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能摆正心态，就能做到神医谷的谷训，可看着那些连村庄都走不出去的老者，看着那些困于宅院的女子，我才知道，无论我一个人有多么强大，医术有多么高超，凭我一人之力，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做到‘为天下行医’这句话。甚至即使是神医谷重建，也很难真正做到。” 　　 “我曾经尝试过在一个不算偏远的村庄里传授一些治疗感冒风寒等常见病症的方法，没想到那些村民却听信他们村里面那个赤脚大夫的话，觉得我是在害他们，抓我去见官。” 　　 “我本来以为官府那些读过书的人，那些城里的医者会帮我说话，没想到他们也一口咬定我是在妖言惑众。”说到这里黎靖瑶无奈地敛起笑容“要不是有一位小医童暗中相助，我差点折在那里。” 　　 “我那时逃得很狼狈，回去后越想越气，气那些百姓愚昧，也气那些医者是非不分。后来是付叔叔看我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才拉着我把事情给我掰扯明白。” 　　 “神医谷覆灭后，琰国医道衰弱，普通医者的地位一落千丈，又有不少骗子混入其中，医师谋生愈发艰难。” 　　 “大多数民间的医师收入不多，又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所以会选择依附当地的官府或者有权有势的人，这些人庇护着医者享受便利和医者上交的孝敬，还能博得好名声，医者则借着他们的名头得以多赚一点钱，有些喘息的空间。” 　　 “这样的医师大多也只会治些小伤小病，真正好一点的医师都在达官显贵府里被供养着，我若将那些防治方法传出去，就相当于断了他们大半的收入。” 　　 “付叔叔跟我讲完我便明白，我这样做，就是砸了无数医者的饭碗，势必是要被针对的。”黎靖瑶缓缓叹了口气“我想指责他们不配为医者，但转念想想，连先贤都说仓鼎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自己都活不下去的人，又如何要求他们做到医者仁心呢？” 　　 “可是那些百姓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很多人连字都认不全，凭着本能去相信他们眼中有文化的人，最后散尽家财才能治好一些原本很容易就能预防的病。” 　　 “所以，你才有了这个想法。”宫尚角看黎靖瑶的目光变了变，他没想过，黎靖瑶竟然还有这样的格局。 　　 “也不光是为了百姓。”黎靖瑶眨了眨眼睛“你知道从古至今，传承最久的医毒门派才传承了多少年吗？”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桃花谷的门派，即使是传承最久，也仅仅存活了不到三百年，便在战乱中覆灭了。” 　　 “神医谷也是，如果当年不是母亲恰巧回家探亲，如果不是师伯侥幸逃脱，这世上就已经没有神医谷了。那或许再过几十年，神医谷曾经存在的痕迹都会被彻底抹去。”黎靖瑶垂眸道“即使我重建神医谷，也很难保证未来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医道的传承，仅近千年来，就已经大规模断过三次了，每一次医道传承的终结背后，都有千千万万的亡魂。”黎靖瑶垂了垂眸“医术和其他的东西不一样，推动医道进步的是人命。就像远徵以身试药一样，他自己不知道有危险吗？肯定是知道的，整个宫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但不这样的话，他如何能改良药方呢？” 　　 “前人拼命研究出的东西，是想造福后人的，就像我娘亲说的，治病救人的东西，怎么能不传承下去呢？已经有人吃过的苦，为什么要让他人再吃一遍呢？” 　　 “所以我想建立一个医者联盟，以神医谷为首，将神医谷的传承公开，太医院也好，各门派的医师也好，那些普通的医师也罢，都可以进入联盟学习，越多的人加入，传承的断绝的风险就越低，医师的医术高了，有所依仗了，也就不会在意民间那些小病小灾治疗方法的传播了。” 　　 “大部分百姓们其实才是最纯粹的人，他们所求，无外乎是安居，乐业，病时有医，饥时有饭。若以神医谷为首牵起的医道联盟能帮到他们，他们自会感念。” 　　 “我想让神医谷青史留名，这样一来，就算哪一天世间再无神医谷，也处处都有神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