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是周一,袁沅昨天入睡得实在是太晚, 第二天起来眼睛疼、头疼。 十二月上旬, 广城凉意阵阵, 她出门被风一吹,头似要裂开。 抵达办公室,所有人都看着袁沅,似见了什么奇怪的人。 陈飞月冲过来,“沅姐!”她声音沙哑,嗓子眼跟堵着东西似的, 走到袁沅面前又退了几步,“哦,我感冒了, 别传染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 “怎么了?”袁沅将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取出来搁在桌上,拿起茶杯看了眼, 上周五剩下的冷水还在。 陈飞月看着她面色淡淡的, 完全好像没事人一样,有点奇怪地问:“报纸上说昨天夏家出了命案是真的吗?” 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有这么一回事的样子? 袁沅早上一起来,就看到这些新闻推送, 新闻说的煞有其事, 将夏克安的前世今生与夏家未来女婿周庭扬的八卦绯闻都拉出来跑了几个来回。 但是案情进展,基本是寥寥数语带过, 应该是警方没有提供任何有效信息出去。 “是真的。”袁沅看她一脸单纯的一惊,“事发突然,这里头很多事情我也不比记者清楚了。” 陈飞月点点头, 但其实她来关心的不是这件事,是报纸上说夏克安当年撞死了袁沅的父母和弟弟这件事,现下看着袁沅,倒一句话也问不出来,赶紧拿着茶水杯,“那我给你去倒水哦。” 袁沅看着她出去,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沉沉地,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感冒了,将长发撩到脑后,专心手头的工作。 临近中午,新闻又有新动向,有知情人爆料了夏克安和周庭扬的过从甚密,以及有钱富豪包养男模的说法不胫而走,很快成为办公室的新谈资。 “知情人”三个字着实令袁沅不解,周庭扬和夏克安的关系其实并不明显,否则欧阳早就能查到周庭扬的来历,这两人往来最多的也就是夏克安回国之后——这么巧,就有知情人了解到他们的事情并且捅给媒体? “咚咚咚” 玻璃门被人用力敲响,是庄盾。 确切地说是面色很差的庄盾。 袁沅眼明手快地关掉电脑上的新闻界面,“怎么了庄总?” “之前慈善分会李庆昌的事情你知道吗?”庄盾一边进来,一边问。 袁沅脚步一停,“听过。” 之前被请去喝茶那位——甚至还牵连到夏克铭,就在上周,他也被请进去过一次。 “被双规了,夏董这里牵扯到大笔行贿往来和慈善基金的洗钱——”庄盾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坐在办公椅上,叹了一口气。 这事情一重重地来,浪打浪,袁沅没时间想太多,脱口而出地问:“那夏董,人呢?” “在家里就被带走了。”庄盾看她一眼,道,“已经有人拿了搜查令来查,就在财务审计那边。” 难道之前的是证据不足,所以抓进去又放出来?还是夏克铭背后有人在操作,保了他? 袁沅没有反应过来,庄盾揉了揉眉心,“这次恐怕没这么简单。” “是——可是昨天……”袁沅刚想说夏家出了事。 庄盾却道:“我知道。”停顿良久,才对她叮嘱道:“人事这边,你要稳住。这两天如果事情闹大,恐怕会有更多人离职,能安抚安抚,不能安抚就按照正常离职手续走,对外的招聘不能停。” 袁沅点头,上周就有人离职,夏克铭一旦真的出事,那就不仅仅是小兵要走,上面那些董事、高层不得造反——她突然意识到方镇平怎么没影子了? 这个人去了哪里?上一次见,还是袁沅见他和夏克铭一同被带走,难道这次也被带走了? 袁沅问庄盾,却见他若有所思地道,“在处理上面的事情。” 等到中午,周庭扬和夏克安的同性恋情已经沸沸扬扬,加上夏克铭被监察机关带走,正式涉及到李庆昌被双规的事件中,夏东集团的股价在下午一开盘就直接跌停板。 一向以低调著称的广城夏家,一时间成为风口浪尖,人人碎嘴八卦的对象。 下午,袁沅这里果然来的人变多了,一会儿说市场部整个部门都要动,一会儿说人事这边也有几个人要走。 攘外先安内,袁沅先将自己部门里的人全部过滤一遍,确认一下想法之后,再去跟市场的老大谈。 市场营销的赵总管着底下几个部门,他也就一句话堵死袁沅,你谈没用,庄盾来都没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多说也是无意。 每个离职的人走流程都要到袁沅这一关,她看着电脑右下角不断跳出来的抄送邮件和转发邮件,辞呈如雪花,她眼皮子跟着跳。 顶楼的董事会议开了一下午没结果,她第一次在这间还算开阔明朗的办公室里感觉到了窒息感。 中午联系童修丽的时候,她却说没事吧,反正夏克铭能解决。 袁沅听着电话里轻飘飘的话,总觉得童修丽的情绪和心态有一些出乎意料。 这种直觉,并不是袁沅过于敏感,而是童修丽丝毫不加掩饰造成的。 约莫在夏克铭被带走的一周后,静阿姨给袁沅打电话,声声控诉童修丽:“太太狠心啊,先生现在出事情了,她吵着要离婚,钧钧都不想要了。” 袁沅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到家,听了这话十分讶异,“那先生怎么说?” “不知道啊。根本联系不到,霍律师来来去去地在调停。”静阿姨急得如热锅蚂蚁,“好像说是最近这个情况真要走法律离婚也很麻烦,但是太太要走,拦不住。阿沅,你劝劝她呀。这两天出了这么多大事情,早上的警察来了好几个,一拨拨的来调查,找这个找那个,家里真是一刻不得安生。” 这件事袁沅头大,一来童修丽没准备跟她提,二来她们关系如今看上去的确不太好,只是选在这个时间点来谈离婚,好像也有点撕破脸皮的意思。 袁沅答应是答应了静阿姨找童修丽聊聊,但怎么开口说,她也两难。 “老太太和可苓呢?”袁沅问道。 “老太太在医院,小姐也在。”静阿姨重重地叹气,“这么大岁数了,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苦。人倒是不要紧,就是伤心过度了。” “可苓呢?没事吧?” “没事,今天还回来过,拿了换洗衣服又去了。先生怕她出事情,想不开,专门找了两个人陪着。”静阿姨道。 袁沅听了没做声,“那阿姨你好好照应钧钧了。这几天给他请假暂时不要去上课了。” 静阿姨称是,两人才道别挂了电话。 思前想后,袁沅都没主动联系童修丽,一来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二来,她在潜意识里觉得童修丽如果彻底从夏家离开了,或许算不上坏得彻底。 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道德约束会令她难堪,除此以外,远离夏家,至少可以获得一定意义上的平静。 这天晚上,不速之客约了袁沅吃夜宵。 刘权。 他们约在袁沅家楼下的小餐馆,两人是差不多时间到的。 刘权显然是到了附近才打的电话。 “袁小姐,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刘权点了一盘子花生米,捏着红色的花生皮道。 “坏的吧。”袁沅道。 “夏克安的案子,要结案了。”刘权丧气地道。 “结案?什么都没查到为什么就结案了?”袁沅声音一低,急冲冲地问。 刘权手一抬,将剥得干净的花生米丢进嘴里,嘎嘣脆。 “上面定的。”他笑了,“没有什么为什么。证据证明,死者两人在生前发生争执,互相争斗,争斗过程中一方不慎被击撞向年久失修的玻璃,摔下楼去,另一方殉情自杀——夏克安是面对着大楼跳下去的,他身上除了跟周庭扬打斗留下的伤痕,没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有第三者存在。” 袁沅皱眉听完这一席话,反问:“这是你查到的?那么多疑点呢?我还是个目击——证人。” “你敢站出来说你是证人吗?”刘权喝口水,一字一句地问她。 许久袁沅才道:“为什么不敢?这是两条人命——” 刘权对她表现出来的无知无畏感到惊讶,转瞬即逝的情绪后,却又道:“你还真是天真。” “难道你们这么多人连这么点事情都查不清楚吗?”袁沅简直要被他这无所谓的表情给气坏了,第一次对人露出这种不烦躁的情绪,说完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抱歉。” “没事儿。我被喊去通知这事儿的时候,差点掀桌了,你已经很有修养了,真的。”他歪着嘴笑,胡茬漫布的下半边脸看上去有十一分的无奈,从兜里拿出一叠资料,“这是你要的。” 袁沅蹙眉,从他手里接过油墨味道很浓的A4纸。纸张被卷起来,她摊开才意识到是什么——她要的案卷! “这是好消息吗?”袁沅感到很意外。 “不,这也是个坏消息。”刘权再度笑得不怀好意,“我帮你看过一遍了,一点用都没有。” 袁沅匆匆过了一遍,没听他这丧气话,“谢了。” “客气什么。”刘权眯着眼睛打量她,“你这人,心思其实不复杂,说得上是简单。只不过脑子转的还算快。” 袁沅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她,没回应,将手里的东西收拾好,“那你的好消息是什么?” “哦——”刘权伸伸懒腰,“夏克安的死用不着我查了,我去查慈善城的那个少年自杀案件。” 还有这茬事,袁沅最近忙于围着夏家和公司团团转,根本顾不上,“我要是没记错,上次吃饭你后来说怀疑对象是刘晓成?”她不确定地问,“真的?” “怀疑对象而已。”刘权道,“这事儿还没人阻我,我慢慢查。对了,你有什么内幕消息吗?” 袁沅警惕地看他一眼,“没有。” “你这是什么眼神。”刘权将花生米铺起来,用手掌心搓了搓皮,“我跟你说,现在这些事,东一榔头西一棍子的,你别说,说不定就是拔萝卜带出泥。你呢,有什么消息呢尽早跟我说。” 这话听起来似乎挺有一番道理,不过袁沅在这件事上的确没有眉目。 刘晓成又怎么牵扯到刘启明机构学生的死亡里去呢? “哦对,刘晓成跟刘启明是堂兄弟,这你知道吧?”袁沅画蛇添足的补充,看他一脸嫌弃就知道早已经查到了。 “哎,看来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成吧,回了。”刘权站起身道。 袁沅道:“你这好消息跟我也没关系啊……” “我没说跟你有关啊!”刘权头也不回地去结账。 袁沅也择了一颗花生,红皮没去,嘴里有点涩。她回去将刘权给的案卷传输给欧阳,两人对着这份要什么没什么的案卷真的是一筹莫展。 转天上班,从庄盾口中袁沅得知,夏克铭因重大行贿问题以及内幕交易等事由,被拒绝了取保候审,一直被关押着。 每天公司都疯了一样堵满记者,连底下停车场都有人溜进去。 袁沅这样本来就极容易牵扯到夏家事宜中的人,也被几个记者拦路问过诸如夏克铭的案件进展以及涉及她对夏克安的死有什么看法。 她眉目冷淡、戴着口罩坐在车里启动车子的照片,第二天就见报,标题耸动惊心,将她全家出事的车祸当做边角料充当八卦素材。 等出公司,恰遇下班高峰期,一路堵车。 袁沅一向不喜欢开车内空调,都开着车窗,虽有些寒意,但能令人清醒。 这段时间,她跟欧阳似乎都遇到了门槛,头绪混乱得简直不知道从何找起,她打开车在广播:“夏东集团股价连跌两周后……”再度关上。 最近公司动荡得似乎一瞬间就可以土崩瓦解。 董事、股东、高层会议频繁地开,别说集团公司,连底下子公司走的人都不少。 夏克铭现在被媒体打上了“黑商”的标签,一连串的事情被媒体挖得体无完肤,乃至于有人在网上公开维护其慈善行为就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平日往来的富商、豪绅一时间都拒不接受媒体采访,任何活动上只要提到“夏”这个字,还没人回答记者就被拉下了。 袁沅正在走神间,忽然一个不知名物体从车窗外砸了进来,将她吓了一大跳。 刚一反应,只看到一辆摩托车从车边喷着浓烟,如同赛车般绕过堵着的私家车,肆无忌惮地开远了。 那砸进来的东西就在挡风玻璃下的车台上,袁沅屏住呼吸,过了三秒确定不是什么危险物体是一团纸之后再碰了碰。 取过来一看,是一张大报纸重重叠叠地包着另一张白色的打印纸。 后面的车按着喇叭催着袁沅走,她不得已先将报纸放在副驾驶座为上,关上了两边的车窗,往前开。 回到家,她速度将报纸取出来,对照了时间——昨天的,有夏克安和周庭扬死亡的大幅度细致报道,不过导向主要还是在于两人的感情纠葛。 另一份打印纸,竟然是夏克铭、夏克安的父母当年在奥地利西南的因斯布鲁克滑雪时意外出事的旧闻——看格式,明显是有人从网上找出来然后临时随便剪贴复制打印出来的。 两份东西都放在桌上,不知为何,袁沅心里有一种诡异莫名以及令她深感恐怖的联想。 作者有话要说: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看黄光裕(国美老总)的商业历史,非常棒,尤其是其家族多位女性所展现出来的巾帼豪情,比小说真实,比小说有血有肉,特别激荡人心。 我,一个看别人的故事看得很high的写手……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