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长达数日的争执之后,夏东集团高层内部终于将临时大权交给了方镇平。 一般人眼中, 方镇平只不过是夏克铭的决策传达人, 是夏克铭暂时不方便时的左膀右臂。 但夏东集团这艘大船在风起云涌的当下, 任何一个决策的实行都将带来未可知的后果,就算夏克铭亲自坐镇都未必可以令它如往昔般一往无前,更何况换了一个掌舵者? 不过方镇平显然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在他接棒第二天,对外的公关媒体就已经逐步跟上,在一天之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夏东集团因夏克铭涉案而将大任交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方镇平的手实在是太快。 庄盾带上袁沅去顶楼开会, 任务下来就是几个要职人员的工作调整变动。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听见方镇平一个人在发号施令,他偶尔会问庄盾的意见, 而庄盾呢?没有任何异议。 诡异的一来一往,如果不是袁沅知道庄盾的立场, 她几乎要以为庄盾早就成了方镇平的人。 袁沅不作声, 却引起方镇平的注意,“袁总,你的意思呢?” 或许这就该是得意吧, 袁沅想。 她道:“目前公司人员流失较大, 过于频繁的人员调整或会引发更多人离职,而且临近年底, 人员招聘工作困难,还是建议方总多考虑吧。” 庄盾就坐在她身边,沉着眉头, 一言不发。 方镇平笑了,“庄总,你现在是让袁总做主了?” 庄盾轻咳一声,似才反应过来,“尽力而为吧。” 这个答案令方镇平满意了,他看一眼袁沅,眼神中有一抹玩味,这意思似乎在说,连庄盾都不吭气儿,袁沅你有什么立场? 袁沅没有搭理他。 等出了会议室回到人事那一层,庄盾才提醒袁沅:“这里头的事情你不要掺和了。” 袁沅不解地看向他。 庄盾目光沉沉,许久才说:“去走个休假流程,就说身体不适,休息一阵子。” “庄总?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袁沅问道。 庄盾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听我的,去吧。我不会害你。”他叹着气转身即走。 袁沅却不明白,她这个节骨眼上休假算什么?难道是庄盾怕她从中坏事?还是另有所指? 这个休假流程,她自始至终都没提交。 庄盾后来也没过问。建议是他给的,是否执行的权利是在袁沅手上。 下午,市政公共宣传科的徐科来找袁沅,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让她今天抽时间去一趟。 袁沅赶到的时候,徐科也不遮掩,直接道:“袁小姐,你现在夏东集团的身份很敏感啊。” 办公室里有一股烟味混杂着西湖龙井的味道,苦涩而叫人难耐。 夏克铭一进去,虽然还没调查取证结束,也没有一锤定音是怎么一个处理结果,但李庆昌那边已经革职,并且在流程中,择日审判,一旦审判结果下来,夏克铭这里也不会太久。 “袁小姐,我们是真的觉得你形象各方面都良好,谈吐出色,慈善城那边邀请你出席活动,配合得也积极,市政领导都认可你。”徐科的溢美之词似乎滔滔不绝,不过话锋一转,“不过,夏东集团现在影响不好,市政的项目几个都已经临时搁置,接下去调查结果出来,可能影响更巨。” 袁沅点头。 市政这块肉,夏东集团一旦松口,底下不知道多少企业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某些人而言是坏事,但对另一部分而言未尝不是机会。 “袁小姐,这样好不好?你呢,去公司要一份离职证明,我给你安排到慈善城的工作小组去。慈善城那边组建了两个公司,到时候你可以去了解下情况,宣传这块现在进展得很火热,未来整片城区建设完成,宣传工作也是重头戏,你能发挥能力的余地不比夏东集团小。”徐科拿着保温杯,喝一口绿茶,笑眯眯地看着袁沅。 袁沅道:“这事儿还挺突然的,徐科,我能回头给您答复吗?您这边着急吗?” 徐科看她没有一口回绝,倒是似乎有商量的余地,点头,“可以可以,你要是来,我们真的是高兴。别让夏东集团最近的事情,影响你个人发展。再说了,等我们这儿干几年,想去哪家公司我们都给你推荐,保证你能找个更好的下家。” 袁沅笑笑:“好的,感谢徐科了。” 这话一定是不假的,市政工作几年出去,积累点人脉资源,再找个工作的确不难。 不过袁沅倒是没在意这,她是在想,多巧合的事情,上午庄盾劝她休假,下午有人来丢橄榄枝。 她心里挂着事情,也没注意迎面而来的人,只听有人跟她打招呼:“袁小姐,怎么又碰到你了?” 是刘启明。 袁沅才注意到刘启明的手臂夹着一大叠厚厚的文件夹,她抿唇轻笑:“是很巧。” 怪广城太小,大家都在一处打圈圈。 “你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刘启明往她后面看一眼,大厅里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红色朱砂写着“为人民服务”,全国各地的机关单位常见的配置。 袁沅想了想,将徐科提到的事情简单一说,见刘启明一脸喜色,她末了道:“我得回去考虑下,暂时没答复徐科。” 刘启明道:“袁小姐是人才,到哪儿都能发光发热。私营企业工作忙碌,慈善城那边是政府管辖,虽然成立了公司,但某种程度上也更倾向于政府办事风格,相对还是清闲的,袁小姐可以考虑下。” 袁沅点头,知道他说的事实,“最近您怎么样?” 刘启明推了推手中的文件:“学校入驻之后,各项事宜都得协调,加上学校之前的老师因为家庭住址问题离职了,其他几个学校也是这样,你知道的,聋哑、残疾特殊学校的老师本来就很难找,现在我跑跑给大家争取争取多一点福利,能留人就尽量留人。省的年关一过,明年来了,学生都在,老师没了。” “这倒也是。”袁沅想到公司的人事工作,也是刻不容缓,她问道:“上次那个案子怎么样了?警方还在查吗?” “最近来的少了,可能去查别的了吧。”刘启明似不愿多说,转而问道:“你们夏董呢?人还在看守所?” “是。” “李会长那边基本不可能翻盘了。也是他自己倒霉,包养的小明星太闹腾,现在他老婆还要跟他离婚。”刘启明可惜地道,“其实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哎。” 袁沅总觉得刘启明身上有一种很难说的气质,像是在社会中浸染得久了,有种随大流的态度,偶尔说的话又透着一种令人不悦的冷漠,但总体上算不得一个坏人。 “那现在慈善分会那边谁在管事?” “阿成接管了一部分事情吧。”刘启明不知为何又顿了顿,就像是那个少年案子一样,都不太愿意多说。 袁沅看出来了,直爽道:“那你先忙,我回头联系您请您吃饭。” “可以。”刘启明挥挥手,往二楼走去。 袁沅独自从市政回去,路上接到海棠的电话,直接拐到海棠的私厨去。 海棠在电话里的原话是:“袁沅,你八成要改姓氏了。” 袁沅一听,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等我来再细说。” 这路上,车子却开得很慢很慢,仿佛一条已知的不归路,走得越慢就能多安心一阵子。 可惜,路总有尽头。 海棠将三分检测报告都放出来,戏谑地说:“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袁沅抬眸看着她. “你搞不好身家上亿了。”海棠撩开长毛衣下摆坐进自家沙发,笑着架起两条长腿,“分分钟千金小姐。” 袁沅却没心情听着玩笑话,她现在头疼欲裂。 这三份报告显示,她跟夏可苓有亲缘关系,而夏钧分别和夏可苓与自己都没有任何关系。 “你现在除了去找夏克铭,否则你没办法证明了。这事儿太复杂了。”海棠家的小保姆给她们送来咖啡。 袁沅望着那白净杯子壁面里的咖啡液,半晌才喃喃道:“我爸爸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海棠没听过这一茬事儿,忽然问道。 事已至此,袁沅索性将所有事情摊开来告诉了海棠。 海棠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在唱戏还是拍电影?我认识的导演都拍不出这么狗血的剧。” 袁沅摊手。 “你爸要是没糊涂,你就不会是夏克铭和你妈偷情生的。只有一个可能,你爸也许也是夏家的私生子?” “……”袁沅一头雾水,“等等,我越来越乱了。” “啧,你爸要是夏家私生子,那夏克安不是亲手害了自己的兄长?夏克铭岂不是……”海棠做了一个鬼脸,自己都感觉受不了了。 袁沅没搭理她,她已经选择性忽略他们这几个人的关系。 “多简单啊,你去找夏克铭,拔头发、验血,不管怎么样,你先搞明白夏克铭是怎么回事?”海棠说的好像是去跟夏克铭打一架似的这么简单,“你们公司不体检吗?不验血吗?” “他有私人医生,而且这个级别的高层不参与员工体检。”袁沅一边说,却想起他的私人医生。 两人的推测没有证明,袁沅让海棠代为保存那几份资料。 她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欧阳的电话。 “阿沅,我没法联系夏良柏,但我意外找到了他女儿,他女儿有一些信息提供蛮重要的。” “好,你等我回去,我现在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