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修丽将保温桶拿回去的时候,静阿姨问, 怎么可苓那份没吃光, 童修丽还说可苓一直喊着胃口差吃不下, 实在是叫人头疼。 “娇气。”静阿姨将保温桶都收拾好,“这是老底子里带来的,吃多少苦头都一样,都娇贵。” 童修丽转念想她在床上直喊半天疼,医生来回检查折腾,也没见多少事, 偏袁沅就一声不吭气,虽体质差昏迷得久,但醒过来就浑然不在意。 果真像静阿姨说的, 果然这人,老底子里就是不同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 夏克铭早早出了门,童修丽起得也早,吃完早饭喝咖啡的档口, 她打开餐厅的电视。 “……广城市警方近年来在绑架案方面颇有建树, 为何夏东集团老板夏克铭在绑架案后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接下来是匿名观众,通过向本台投递的夏家千金千万级绑架案的现场图片, 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夏家开动两架游艇,其中一架白色、褐黄相间的游艇,市值500多万, 据可靠消息是夏克铭购置于去年,另一架则是欧洲进口的旧款游艇,价值也高达300多万……” “阿姨!”童修丽看了眼电视机左上角的时间,10:38分。 静阿姨在厨房关着门,又有点距离,没听到她的喊声。 “铿锵”一声,童修丽放下手中大牌限量款咖啡杯,踩着绣花的软拖鞋冲上楼。 客厅那个新闻主持人播报的声音就跟催命似的赶着她: “现在我们就在绑架案交易的案发现场,陵西江入海口的观景区,据这里的工作人员称,昨天上面的领导临时下达通知,要求关闭景区,禁止游客进入。这位目击者就看到了多辆轿车进入,其中包含了两辆黑色豪华奔驰,一辆看上去像运钞车的护卫车,以及其他车辆……” “从这起绑架案中,可以看到广城市的老牌富豪,低调的夏东集团老总夏克铭浮上水面。事实上,夏东集团从上个世纪就落地生根于广城,其财富累积三代——……” 给夏克铭的电话来回拨出去两次才接通,“克铭,怎么回事?新闻媒体上都是绑架案的事情!” 模特圈子出来的童修丽见过的八卦新闻自然不再少数,但嫁入夏家这么几年,低调行事,已经久不见这种阵仗。 而夏克铭一贯低调,在富豪圈、乃至商场上都是人人知道的守旧稳当派,鲜少因为家事上过新闻头条。 “你别出门,今天待在家里,医院我已经叫人去守。”夏克铭并没有正面回答妻子的问题,尽管他一定明确地感知到她的慌张,但口吻也是如往常般平淡。 童修丽听丈夫的话,想想也是,新闻媒体就知道捕风捉影,八卦新闻到处都是,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夏克铭忙,不欲多耽误他的工作。 但像是有奇怪的诱因诱惑着童修丽继续观察下去,她依旧守在电视机前。 “不要看了太太,多看多听多烦恼。”静阿姨走过来将餐厅的电视关掉,将冷掉的咖啡拿去厨房换一杯温牛奶,硬是塞进她的手里,“心里多念几句阿弥陀佛就好了。” * 夏东集团私人医院高级病房,套房客厅的电视机开着,男主持人在播报,揭秘夏东集团的养女与亲生女绑架案,浑厚周正的声音字正腔圆。 落地窗边,清透的阳光之下,袁沅扶着单人沙发单腿站在那里。 楼下六车道的马路上是汽车的洪流,她站得如此之高,似乎依旧可以听到不耐烦的司机按喇叭的刺耳声、红绿灯口将电瓶车拦截的协警指挥声音。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仅仅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一。 这样的新闻一直在转播,不断有媒体翻出夏东集团本次绑架案背后所涉及的方方面面。 临近中午时分,电视上出现了记者堵在夏东集团采访夏克铭被保安拦截的报道。 海棠的抵达,像一个不速之客,让袁沅倍感意外。 “连你医院都清清楚楚,现在记者真的是无孔不入,个个都是私家侦探级别。”海棠抱着一大束鲜切花进来,一来就找到窗边空着的白瓷花瓶。 她利索地剥去华丽繁复的包装纸插好,稍一打理,白色玫瑰、青碧的尤加利叶,看上去清爽又美丽。 “你怎么电话也不打一个?”袁沅问她,看她浓妆艳抹,揣测应该不是特地赶来。 海棠道:“我要出城办点事,弄好出门就看到新闻了,顺路来看看你。”她随口道,“夏家触什么霉头了?这事儿我估计没完。” 袁沅轻皱鼻尖,“怎么说?” “这才上半天呢,目击证人、照片、线索,头头是道,你以为这就完了?等着看吧,接下去不知道还要报道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海棠说得畅快淋漓,“不过你说,这年头,哪个有钱老板没有点见不得人的私事?哪个公司不藏污纳垢?公正廉洁的人早被黑吃黑了,公开透明的企业也早就被踩死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袁沅不住点头。 海棠“嘿”得一声,扭着腰轻巧地落坐在她床上,悄悄在她耳边说:“万一挖出来夏克铭在外面有个私生子,那真是一出大戏。” “……” 袁沅许久才慢半拍的说,“不至于吧。” “你啊,还是年轻。算了算了,我就不瞎说八道了。” 海棠轻轻柔柔地摸摸被子底下的腿,“怎么样啊?腿没事吧?我知道你能游泳,但跳海救人真的是让我意外,救的还是夏可苓我就更意外了。” “没事。时间短,没感染,不严重。”袁沅一叠声地解释。 海棠听她的口吻,轻声问一句:“夏可苓就在隔壁?” “是,你要去看看?” “神经病,我去看什么。”海棠晃着小巧的下巴,长长的耳环飘逸地拂动,感叹道,“这养在蜜罐子里的公主啊,吃吃苦头也没什么不好。”她捏捏袁沅的脸颊,“你啊,好好照顾着自己,还是离她远点。” 袁沅唯命是从的点头。 海棠赶着去办事,袁沅也不便多留她。 海棠走后不到十分钟,袁沅接到童修丽的电话,记者已经堵到医院的楼下,夏克铭和她都不方便出面,也希望袁沅可以待在医院不要动。 “方镇平已经安排保镖过去守着,有任何情况你及时联系。” 童修丽万分仔细地叮嘱她,想来在家里也是坐立难安。 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左右,不到半小时,门口果然多了一尊门神。 袁沅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偏在碧蓝天空中的太阳一点一点往西走,云彩从疏朗几缕到漫天红霞,她最终没有出去。 她其实早应该想到的,媒体发酵新闻的不受控,将带来的轩然大波远远不是她可以预计。 掏出手机,袁沅发现自己删除程大力的短信,现在连跟他知会一声都赶不及了。 那个赌局—— 天空中飞过一辆飞机,划出白色的云线,细细的一条,却清晰可见。 程大力抬眸看一眼一碧如洗的苍穹,缓缓平移的飞机像是一只爬行的虫蚁。 昨天还是个大阴天,没想到今天就依旧烈日当空,到了晚上五六点,还这么燥热。 天星街是广城市中心附近最有名的一条美食街,外面的人也喊做垃圾街,紧挨着市区一栋大厦的后街,一到晌午过后就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虽然号称垃圾街,但消费并不低,往里面走还有一些酒吧、歌厅,总体上鱼龙混杂。 穿着白色体恤衫的年轻人,自如地穿梭在其中左看看右看看,时间还早,往里走走,挑了一家稍微干净点的餐馆。 “冷气开放”四个大红字就在玻璃门上贴着,他推门的时候,手碰上玻璃,都是凉的,老板舍得下本,空调打得足。 不过店里却没有人,就一个小工坐在最里面的方桌边,在熟练地包饺子。 “这么早啊,随便坐啦。” 柜台后面的老板是当地人,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瞅门口跨进去的年轻人,就半躺在藤椅上的姿势没动,随口喊道,“要等的啊。” “没问题。” 程大力点点头,他一条胳膊插在裤兜里,头发出门前打过发蜡,看上去整个人精神不少。他努努嘴,烟瘾犯了,但今天出门特别没拿烟盒,忍一忍吧他想。 店里的角落高高挂着一台电视机,一个八卦台的女主持用一种很矫情的口吻说着最近的大八卦,“根据最新消息,昨天中午在陵西江近海位置发生的绑架交易案件,被绑架的夏东集团老板夏克铭的亲妹妹夏可苓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本人已经脱离危险。 这位夏可苓小姐,可谓是真正的豪门千金,从小就读于名校,学习刻苦,曾经考入英国知名大学就读美学专业,但这样一位名门小姐,为何与瘾君子双双HIGH倒在路边呢?” “哇,长得很好看嘞这个女的。”包饺子的小工抬着头呵呵笑着,眼睛盯着电视机,手却不停,饺子一个一个飞进盘子,码放得整整齐齐。 程大力侧过身体,扫了一眼电视,画面正好切过一张吴德和夏可苓模糊的照片,他猛地站起来,动静太大,那个小工瞟了他一眼。 他换张桌子,盯着电视,却见里面开始介绍道: “目击证人称,虽然人质是夏可苓小姐,但后面救上来的却还有一个女人。正是夏家的养女,也正是十六年前夏家二公子夏克安重大车祸案中的唯一幸存者——袁沅。 那么,这位袁小姐如今在夏家是什么身份呢?据了解,她在夏东集团的高层工作,是一位美女高管,同时也是夏东集团的慈善代表,通过往日的新闻报道不难发现,夏东集团的几次爱心捐助、慈善活动,都有这位美女的身影。 身有残疾的袁小姐,是夏东集团对外最好的慈善代言人,可以说当年夏东集团的老板收养她实在是最明智的举动。” “这个厉害了,弟弟撞死人全家,哥哥收养了这个孤儿。”小工跟老板打屁道,“有钱人的世界不懂了。” “有什么不懂,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你什么事?好好包饺子,还有两斤皮子呢快点快点!”老板吹着空调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扇子拍在自己的肚腩上,“哎呀,不看了不看了。” “别关!”程大力喝道,乍然出声,显然吓到了老板和小工,后者看他虽然穿的干干净净,但毕竟满手臂的纹身跟一头灰色毛发,不太像是这里常来常往的打工仔。 “这两位小姐现在都在夏东集团位于正康路的私人医院进行诊治,可以看到医院楼下都是记者在等待第一手资料,本台也将持续关注这起豪门千金绑架案……” 新闻结束,老板遗憾地看着程大力,似乎在说,它自己播完的,可不管我的事情。 程大力盯着电视机上出现的广告,皱着眉头,迟疑一会儿。 他丧气的想,她不会来了。 他背着包打开移门迈出去。 天星街,是一条丁字街,走到底,左边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往右则是出城的方向。 程大力站在丁字路口,想到的是袁沅说过的那些话。 你的选择,决定了结果,你不选,难道有人拿着刀子逼你吗? 夕阳之下,程大力耷拉着双肩垂着头,落拓失意地站在路中央,人群的喧闹充斥在耳中,热风伴随着人浪来袭,他只觉得为何人活着这么难…… “她说的对,没有人拿着刀子逼我,我要什么结果,就应该选去往那里的路。” 猝然之间,他抬起眼眸,朝着一个方向拔腿而去。 那天傍晚六点时分,天星街的很多路人和小餐馆的老板小工都看到一个小年轻,先是在马路中央站了好一会儿,然后疯了一样迈开腿朝一条路狂奔而去。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这么做,也没人关心他要跑向哪里,他只是人群中一个极为不起眼的存在,引起一阵小波澜,然后像一滴水落入了一片海,再也找不到行迹。 * “笃笃笃” 病房门被人敲开,一直孤坐在窗边看夕阳的袁沅回神道:“进。” “袁小姐,有一位先生找您。”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の剧场 袁沅:恩,欧阳事情办的不错,记得给他多点戏份。 作者:沅姐,昨儿不是出岔子了吗?不惩治下? 袁沅:那就先抽一顿,再给点儿糖 作者:得了……来人把欧阳先叉出去 欧阳:…………我就知道我是不被爱的那个…… 程大力:说这个话以前先看看情势好吗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