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浓重,在黎明的光辉到来之前,每个人都觉得难捱。 凌晨五点一刻,别厅的厨房门被拉开,一阵面包的焦香飘出来,静阿姨跟往常无数个清晨一样,开始往餐桌上端各色早点。 如果说有谁还能在这种局面下稳得住,那静阿姨一定堪当第一。 “先生太太,先洗漱吃东西?” 夏克铭掐着眉心,点点头,招呼刘队长和警员去吃个便餐。 陆陆续续伸着懒腰打哈欠的警员在夏家随便洗把脸准备吃东西,门铃突然响了,所有人浑身一震。 门一开,是昨夜找寻不到的失踪司机毕师傅。 毕师傅浑身湿了半边,整个人佝偻着,脸上没有明显伤痕,但费劲地撑着门框,被家里的司机王志给搀进来。 “先生,毕师傅回来了!”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这个狼狈的司机。 刘队长嘴里塞进一个小面包,略激动地坐到毕师傅身边开始问话。 只可惜,毕师傅昨晚挨了一闷棍之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凌晨四点多才从一个水塘边醒过来,幕天席地睡了一晚上,浑身湿透冻感冒了。 “我以为就是车子爆胎了,谁知道……怎么还有这种事情!”毕师傅有苦说不出,看看刘队长看看同事王志,无奈地瞪着肿泡眼。 “你再好好想想,你看到什么人?你开车的过程中是否有车子在后面跟着等等?”刘队长谆谆诱导着,看他敲着太阳穴,估计也是问不出什么。 “哦,对了!我好像看到打我的人——”毕师傅艰难地看着刘队长,“手上有个什么纹身。” “什么纹身?” “……”毕师傅用力晃了晃脑袋,“不行,实在想不起来,具体什么东西我没来得及看清楚啊” 这些碎片化信息根本拼凑不起作为有用线索,刘队长再次陷入僵局,只盼着监控那边的同事能尽快有新发现。 但绑匪并没有给他更多时间,第二通电话下一刻就响起来了。 全副武装的警员示意监听到位,让夏克铭接电话。 依旧是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夏老板,早啊。”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听着这戏谑的声音,负责信号定位的警员疯狂地敲着键盘试图处理更多有效信息。 “你说,我要怎么做。” “哎,早听说夏老板做生意爽快,真的是见识再三啊!” 绑匪说话并不着急,显然有恃无恐,而这边处理电话信号的分析结果已经逐步出来,一层层的代码不断跳出屏幕,但最后给出的地址是境外某座荒岛。 刘队长拍拍警员的肩膀,让他再赶紧试试破解分析,后者已经在分秒之间满头大汗。 夏克铭看到这一幕,眼神一暗,“钱我准备好了,怎么给你?” “500万现金,小半夜就准备好了,夏老板真的不愧是广城首屈一指的有钱人。”对方施施然地道,“看来,夏老板请的警察没帮上什么忙啊,哈哈哈哈。” 这边的刘队长一行人面色难看,但也无计可施。 “不过,看在钱的份上,我就不跟这位袁小姐为难了。”对方倒是很干脆,“这样吧,就勉为其难让您夫人一个人,开车送到垃圾场吧。地方我就不说哪里了,我想警察肯定都给你找好了。” 童修丽一听一哆嗦,看向丈夫的眼神都变得格外紧迫,但听对方道:“好。人呢?” 这个“人”,问得自然是被绑的袁沅。 “这您不用急,钱到手,六点一到,我们就把袁小姐完璧归赵。”对方在提及“六点”的时候,语气加重,夏克铭条件反射地看了眼刘队长,但显然没有人注意到。 刘队长部署下去,让一个警员坐在童修丽的车里一起出发,另外的人跟在后面,从警局再调一队人马跟上。 “不行,万一他们伤到了阿沅怎么办?”夏可苓打断道,看向夏克铭,希望他说句话。 夏克铭非但没说话,还默许他们这么做,只对刘队长说:“既然如此就麻烦刘队长安排,希望袁沅可以安全回来。修丽,你跟我来。” 夏克铭将童修丽带到一边,他道:“这里面没这么简单,不过你先过去,按照刘队长的指示办事。”他握住她颤抖的双手,给她下一颗定心丸,“情况不对,不要下车,直接把车原路开回来。” “万一他们动阿沅怎么办?”童修丽虽惊慌,但也顾着袁沅,毕竟相处多年,情分摆在那里。 夏克铭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后背,有条不紊地道:“冲着钱来的绑匪,是不会要人命的。” 刘队长安排了三辆车,童修丽和一个警员一辆,另外的警员一辆,留两个警员待在夏家以便应对其他意外状况。 “镇平。”夏克铭朝一直呆在角落,宛若隐身的方镇平道,“去把这两个人引开。” 他说的是一直站在门厅抽烟的年轻警员。 方镇平点点头,走上前去,跟两人攀谈。 夏克铭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六点,还有十二分钟,按照另一边的进度,应该快到绑匪昨晚丢车的垃圾场。 客厅里现在只剩下夏克铭、夏可苓、静阿姨三人。 夏可苓抱着沙发靠枕,跟静阿姨依偎在一起,从昨晚到现在她断断续续睡了没几个小时,现在精神状况极差,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但她强撑着意志力,愣是没有睡过去。 另一边,方镇平跟两个警员不知说了什么,走出大门。 表盘中的分针往前拨了一个位置,正好抵达12这个数字,而时针正指着6。 客厅的座机突然惊雷般响起。 静阿姨开心激动地拉住夏可苓的手,“哎呀,她们肯定救了阿沅了!” 夏可苓反应慢半拍似的,也跟着激动起来,“是的吧太好了!” 夏克铭迅速拎起座机。 “夏先生,我给你的手机发了一个账号,你只有十分钟时间。”这次说话的人语调平缓,冷静,但隐约透露出一股十拿九稳的气势。 夏克铭讲话筒丢进去,拿出自己的手机——果然立刻有一条短信进来。 二楼书房,6点06分,方镇平将转账金额选定。 “夏董,海外账户,周折几个地方,一旦转出去,基本是查不到去向的。” 方镇平是一个毫无长相特色的人,中等个子,马路上十有八九的中国特色男性长相,但这双犀利的眼睛,一看就让人知道此人不简单。 “这件事,你怎么看?”夏克铭坐在落地书架前的黑色真皮沙发上。 初晨的阳光射进落地窗,照亮他一半的脸,另一半却仍旧隐没在晦涩中。 “应该是冲着夏小姐来的。” 方镇平扫一眼腕表的时间,距离绑匪规定的时间还差两分半,他再次凝重地看向夏克铭。 如果夏克铭不想救袁沅,那为何连夜就让他准备500万,甚至两手准备,调取了1000万流动资金。 但如果夏克铭想救袁沅,那为何明知绑匪可能伤害袁沅的前提下,还要报警? 所以昨夜方镇平抵达夏家,看到一屋警察的时候就在想一个问题:夏克铭到底是先报警,还是先让他准备赎金? 6点09分,陷入无尽沉默的夏克铭道:“转吧。” 方镇平还是没有立即点击确认转账,而是整整等了长达十秒。 “转!” 夏克铭再一次笃定确认,方镇平这次毫不迟疑地按下确认。 500万,像一滴水从一个管道迅速以狂奔之势冲入茫茫大海。 6点15分,静阿姨敲响书房门,“先生,太太打电话回来说,在垃圾场救到了阿沅。” “恩,直接送到正康路的医院去。”夏克铭吩咐道,他站起身。 方镇平将电脑合上,“家里还是要请一两个保镖,一个王志顾不过来这么多人。” 家大业大,这一块本就要严防死守,但夏克铭这个人自谓低调,很少像一般名流出入公开场合都列队保镖护场。 不过这次,算是一个偶发的提醒。 “恩,你去办吧。”夏克铭补充道,“还是以司机的名义。” 方镇平应下,跟着他一同走出书房。 客厅,两位警员已经接到刘队长的电话通知。 “夏先生,刘队说,绑匪没有来取赎金,可能有别……” 方镇平上前低了两根烟,“既然人已经没事了,那问题不大,我们最主要是希望人没事。” 警员讪讪地接过,只能跟着说:“我们也主要保护人质的安全。” 随后他们从夏家离去。 静阿姨为难地搓着手跟夏克铭道:“先生,我想去医院看看阿沅。” “啊?那我怎么办?”夏可苓坐在沙发上不满地问,“人都没事了,静阿姨你去干什么?” 夏克铭略有警告意味地看了眼夏可苓,应允静阿姨这个情理之中的请求。 当着外人的面,夏可苓不爽地翻白眼,丢下抱枕径直走向二楼。 静阿姨自知家里从昨晚到现在乱糟糟一片也要立即收拾,她抱歉地低声喃喃:“我弄点糖水给阿沅压压惊,一会儿就回家里来的。”说着转身快步去厨房。 留下夏克铭和方镇平在客厅,浑浊的空气,的确需要好好清理下。 “你让王志一会儿回来,跟毕师傅再聊聊,他昨天在开车,情况了解应该更清楚。”夏克铭叮嘱道,自己则上去换了身衣服。 随后,由方镇平开车,静阿姨拿着保温桶坐在副驾驶,后排坐着夏克铭,三人一起前往夏家位于正康路的私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