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见到龙神时，是我三千三百岁的时候，接任了父亲的仙山，成了鹊山山脉的仙主。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嗯，就像是凡间的人努力打猎，终于在多年后用微薄的积蓄换了一间茅草屋一样，我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有窝的人了。父亲又荣升南海仙主，主管着四海之一的南海，说起来，我到是生出了几分傲娇的气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些，见识广了些，我再一次在凡间遇到龙神时，已经不害怕了。　　 那时的凡间已经有了帝王统治，很繁华，街上到处都是折子戏。　　 而我跟龙神，竟然还有了那么一出龙凤传奇。　　 我坐在茶楼里听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场，心道我不过是区区鸾鸟，就算是我的祖先凤凰一族的真身还在，也不一定受得了龙气的。　　 到时候别夫妻做不成，到成了仇家了。　　 众人听完折子戏后，都忍不住品头论足一番，有个书生说道：“龙神千余年来形单影只，只怕那凤凰早就不知道窝在哪里生蛋去了，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龙凤传奇。”　　 我当时就给那位书生拍掌了，可我没有窝着去生蛋，主要是我这伴侣也不好找。　　 孔雀男看不上，翠鸟男太磨叽，仙鹤男太傲娇，画眉鸟太娘……于是在我父亲强烈的抗议下，做不出选择的我，只好先逃出来了。　　 没错，姑奶奶被逼婚了，顶着三千三百岁的高龄不愿意嫁鸟，所以逃了。　　 我正鼓掌鼓得起劲呢，忽然听到头顶有道冰凉的声音道：“你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　　 我当时头也没抬，立即反驳道：“怎么会呢？我是觉得下面这位仁兄分析得太到位了，龙神高不可攀，那凤凰必定早就窝着生蛋去了！”　　 “是吗？”　　 “可你不是还没嫁出去？”　　 那声音依旧有些凉，不过却多了三分玩味和调侃！　　 我心道莫非是熟人，结果一抬首，呵呵，还真是熟人！　　 我有些尴尬地把手里的瓜子放下，努力挤出一副真诚无比的笑脸道：“嗨，听说你成了孤家寡人了，要娶蛟女才能繁衍后代，真是可怜，不然我也可以勉强睡了你，纳你为夫！”　　 “滚！”他冷冷地道，看着我目光有着说不清楚的凌厉，仿佛我的话玷污了他是的。　　 我心道你吼什么吼，找不到媳妇的老龙一条，姑奶奶再不济那也是一山之主，用人间的话来说那叫有身份地位。　　 于是我继续用着无比亲切的嘲讽语气道：“滋滋，真是不懂情趣，听说蛟人性淫，你确定你扛得住？”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比夜色还冷的目光里全是孤傲。　　 我当时就差点撑不下去了，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揪着他的痛处，而且人家还是上神？　　 我尴尬地继续笑道“哈哈……太有意思了，如果你们成亲了，我要来观摩的！”　　 结果他听完以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直到我都觉得脸烧起来了，说不定得现出原形掩饰，谁知道他忽然转身就走了！　　 快速地，决然地，仿佛不带任何留恋，甚至于有点厌恶！　　 我想叫住他，我不是有意奚落他的。他是上神，我是小仙，以下犯上的下场我还是知道的。　　 可我放肆了这么多年，脸皮一时间拉不下来，只得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嗨，你别走啊，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呢？”　　 回应我的，是清风带动他衣袂的弧度，是他发丝随着步伐颤动的妖冶，更是他毫不回头的决然！　　 我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我这样一位南海仙山都争着要娶的美人儿，竟然有一天也会遇到这样的冷意？　　 这一次跟龙神相遇以后，我在人间大约游历了一百来年，我都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不过是逃婚。　　 因为我渐渐的，竟然有些希望可以见到龙神。　　 他那种高高在上，睥睨又冰冷的目光，让我无端端想到了寂寞。　　 我想他活了那么久，又死不掉，想必是很痛苦的。　　 不像是我，生命再长，都知道有个终点。　　 人间的帝王都有私心，起初是贤着居之，后来是有能者居之，再后来竟然演变成了争夺皇位而大肆开战。　　 我谨遵着他的叮嘱，不要插手人间之事，可我想不到，人的野心竟然可以大到残杀同类，甚至于将同类的魂魄卖给了蛟龙，让蛟龙以残忍血腥的手段，以及超乎寻常的能力来帮助夺位。　　 如果仅仅只是人间的事情，我不管也就罢了，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些邪恶的蛟龙，仗着本身邪祟力量，将万千将士全部坑杀。　　 更为严重的是，那些蛟龙乘机混淆龙神在人间的威望，企图让世人重新认识他们的守护者是蛟龙而非金龙。　　 我当时也是脑子抽了，想着出去打架怎么也要师出有名，想着那龙凤传奇的折子戏，我便以龙神的夫人自居。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我张扬着一身鲜红欲滴的羽毛，摇着我的八尾凤翎，高调地出场道：“尔等邪祟竟然也妄想得到尊位？”　　 “我夫君乃是天地间唯一仅存的天神，金龙之身的龙神，小小淫蛟，竟然也妄图称霸凡间！”　　 我当时还在想，也许是我的出场太高调了，所以把他们都镇住了！　　 可我看着瑟瑟发抖，惶恐不安的蛟龙，又觉得自己莫非太过于美艳，把人都给吓到了？　　 结果，却听到我身后有道如沐春风的声音道：“有夫人替为夫出头，为夫可以坐着看戏了！”　　 我的眼泪哗啦地落下来了，憋屈啊，太憋屈了！　　 而且还被摸了，虽然是毛！　　 呜呜……　　 我不甘地动了动身体，心道如果不是那几条蛟龙还在，我一定将他甩出去！　　 “我只是想示好！”我带着哭腔说，我不想为百年前的口无遮拦跟龙神结仇。　　 他抚摸着我脖子上柔软又光亮的羽毛，温柔地回道：“本尊知道！”　　 我心道，您不知道，您肯定不知道！　　 包括您现在这温柔的语气都是危险的，事若反常必有妖。　　 我一直等着，他把那几条蛟龙收拾了然后扔进了黑海。我想着，怎么也驮了他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结果他却硬是在我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玉佩，美其名曰，给夫人的信物！　　 我记得自己当时翅膀都不煽了，眼睁睁看着自己驮着他一路直线下坠！　　 踉跄地摔在地上，然后我幻了人形道：“龙神啊，我真的是好心的，夫人什么的？您能高抬贵手不？”　　 他看着挂在我脖子上的玉佩，翠绿之中仿佛有水波流转，碧玉生辉，映着我白皙的脸庞，让他的眼目深了几许！　　 “一千三百年前，你好心在本尊面前现了原形，为了与我聘美把脖子都伸到本尊怀里来了，让世人以为本尊多了一位凤凰神后。一百二十年前你好心说本尊会迎娶蛟女繁衍后代，结果蛟人暗中准备将本尊取而代之。今日你又好心扮本尊夫人为本尊出头，结果四海之内不论异族，仙族，还是人族，鬼族全都知道本尊有一位一心护本尊的夫人，只怕不出百年，本尊即将会有后代的消息到处都是，再过千年本尊的后代也该面世了，到时候你让本尊如何与世人交代？”　　 “难不成要本尊说，本尊夫人与本尊生了一窝的蛋，所以她去蹲窝了？”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上神也是这么颠倒黑白的！　　 惊恐的眼目里堆满了滚滚欲落的泪水，仿佛含着委屈至极的指控。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带着哭腔说，在心里把他无耻又讨厌的面孔撕了无数遍！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似笑非笑地玩味道：“如果你不想你父亲欢欢喜喜地把你送给我暖床的话，不如你在人间陪我游历百年，这样我也好对世人有个交代！”　　 我哭丧着脸，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可我还是不甘心地问道：“什么交代？”　　 他上前一步，在我诧异又羞愤的目光里，摸上我脖子上的玉佩道：“当然是恩恩爱爱的交代！”　　 “本尊乃世人敬仰的天神，既然是他们的信仰，自然要有带头作用，所谓夫妻，合该龙凤呈祥，交颈而卧！”　　 我想着身上火红的羽毛，便显出原形道：“可我明明就是鸾鸟啊！”　　 他揪着我的八根凤翎，一跃而上，然后抚摸着我的脖子道：“可你有凤翎，如果某一天你有幸孕有本尊的孩子，只要身上有片龙麟就成，本尊不会怀疑你的不忠！”　　 我想着自己孵出来的孩子满身都是毛，唯独那额头上顶着个龙麟的样子，顿时恶寒地抖了抖身子，差点把他给甩出去！　　 “怎么，激动得翅膀都掌握不了了！”　　 我心碎地点了点头，认真地道：“从今天起，我们游历的时候，我都驮您吧！”　　 我主要是不想用人身跟他对上，我觉得他眼睛的杀伤力太大了，尤其是他微眯起来的时候，会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还有他不经意间的温柔，也会让我心动不己。　　 可龙族跟凤族不是凡人想象的那样，可以随便结合的。　　 至少我当了那么久的仙人，就没有看到过一条鱼会嫁给一根钓鱼竹的。　　 我跟龙神开始在人间各国游历，我们几乎把龙凤呈祥的这句话给写进了每一个凡人的脑门上。　　 我跟龙神偶尔喜欢宫廷里的美食，经常都会待上数月。渐渐的，便有些风声传出，说那些个皇帝都是我跟龙神的儿子，是龙的传人，是龙神派来统领江山。　　 我听到这些传言时，已经跟龙神靠着在月下举杯痛饮了。　　 跟龙神厮混的日子越久，我父亲便不再对我逼婚了，连通信的语气都温和了不少，仿佛还是儿时将我抱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一样。　　 我原本以为，时间会这样慢慢地过下去，我会陪他到我生命的尽头。　　 可我想不到，不过短短两百八十年，晴天霹雳般的黑暗日子会来得那么快！　　 我跟他住在了缥缈仙山数月，我虽然心里有他，却有着各种顾虑不肯表白！　　 我每每看到他对我欲言又止，神色温柔的时候，就知道他心里也是有我的。　　 我想找机会写信问我父亲，龙的繁衍也是生蛋，我想知道，哪怕是只有一片龙麟的龙蛋也行，问题是，我能不能生？　　 结果当黑风忽然刮起来，天上没有了太阳，月亮，星星，整个凡间彻底陷入黑暗的时候，我听见了无数哀嚎和恐惧的声音！　　 “我要走了，他忽然对我说道。”　　 “当年我的族人用龙身填了黑海，那里是这世间最邪恶的地方，那几条蛟龙互相蚕食，吸食了黑海里的魔气，已经成魔了！”　　 我当时觉得他的话有点奇怪，他不是啰嗦的人，更何况几条蛟龙？　　 我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些蛟龙会成魔？”　　 他看着我，目光专注又漆黑，像是深渊里的黑色水晶，仿佛比这无穷无尽的黑夜都要让我感觉到恐惧！　　 我颤抖地问道：“你也要用龙身去填黑海？”　　 他点了点头，随即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道：“死不了，就算是成魔的蛟龙也不能让我魂飞魄散，龙身填了黑海以后，日月星辰都会出现。我也会轮回，只不过这世间，永远都不会再有龙身！”　　 “只会剩下龙魂，龙魄！”　　 “有什么区别吗？”　　 我感觉心很痛，很久之前，我就骑着他的龙身四海畅游了，他那么粗壮的身体，每一片鳞片都让我爱不释手，滑滑的，还会散发不同的光泽，最强盛的时候便是金光灿烂。　　 尤其是夏天，我最喜欢抱着他冰冰凉凉的真身睡觉！　　 我也曾在他盘卧的怀里起来，在晨曦，有位老人看到山顶之上，盘旋的金光之中，飞出一只火红的鸾鸟，还四处传言道：某山之巅，金窝里飞出一只火凤凰。　　 当时我听了之后，还戏言他是金窝。　　 可是如今，我以后都不能再躺在他的金窝里睡觉了。　　 “为什么要这样？”　　 我流着眼泪，抓住他的手臂问道。　　 他既然知道黑海有魔气，当初就不应该将蛟龙丢进去。　　 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分别？　　 他抱着我，跟往常一样，强势之中带着呵护！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果统治者崇尚黑暗力量，那么终有一天，整个凡间都会毁灭！”　　 “所以你就要牺牲自己，让他们看清楚他们愚昧的后果吗？”　　 我哭闹着，捶打在他的身上！　　 这样的结果我不要，我宁愿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我也不要他失去他的身体，成为没有龙身的龙神！　　 “笨蛋，这不算牺牲，我会回来的！”　　 他安慰我道，可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后悔没有跟他好好学一学那些权谋斗争，我想如果我去统治凡间，我去做女帝，也许这凡间会不一样呢？　　 凤凰一族，原本也是皇族啊！　　 “我其实，一直都想跟你生一个龙蛋，可惜现在生不成了！”　　 我哭着说，伤心欲绝地伏在他的胸口。　　 我一直以为，真正表白的那一天我一定是害羞的，说不定连眼睛都是红的，像是蒙上一层水雾一样。　　 可结果，我的眼睛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挂满泪珠！　　 我就是心疼他，原本一个人撑了这么久，四海仙山之上，异族统治者此消彼长，谁真正管过人间的兴衰？　　 那些满口大仁大义的仙家拥立着什么玉皇大帝？什么龙的化身？什么管理三界？不过是看着龙神把人间治理得繁荣昌盛，也来凑个热闹，受点敬仰罢了。　　 他慢慢地抹去我的泪水，然后低头含住了我抽泣的唇瓣。　　 我的心跳得很快，眼睛还忽闪忽闪的，感觉很意外，很惊喜。　　 可我更意外的是他的气息，紧张的气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生涩又笨着的动作。　　 我有点开心了，因为我能感受到，他是第一次亲吻，而我也是第一次，可我从小就在南山一脉到处偷窥，说到技巧，也许不娴熟，但绝对能够驾驭。　　 我很快反客为主，抱着他脊背微微用力，让他更加地贴近我的身体！　　 我含住他的唇瓣，转辗反侧，我舔着他的牙齿，挑逗着他那笨拙得不知道怎么回应的舌头，睁大的眼目里带着一丝欢快和满足，我显得非常主动。　　 他由着我胡作非为，可是他禁锢着我腰身的力道，却一直都在加重。　　 我不想让自己后悔，更不想他遗憾，就算他能回来，可我知道，那已经不是他的身体，我不会有着现在这样浓烈的想要跟他在一起的感觉，真正的在一起！　　 我的手拉着他的腰带，我的吻落在他的脖子那里，那里的肉软软的，嫩嫩的，像是他的唇瓣，还有温热的气息。　　 我笑了，眼泪落了出来，我笑他傻！　　 我的伤再重，会有他失去龙身的痛苦吗？　　 会有我失去一半他的痛苦吗？　　 都没有！　　 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矫情？　　 我伸手揽着他的腰，紧紧的，不允许他后退一步。　　 他幽深的目光里，像是一片蜿蜒的火龙，忽然就窜出了刺眼的火花！　　 他俯身含住我的唇瓣，在我的耳边道：“落凌，落凌，不论我轮回成什么模样？不论我能不能快速地觉醒，你都要来找我，告诉我，你叫落凌！”　　 “这个名字，我会永生永世刻在我魂魄上！”　　 我抱着他的肩膀，仰着头，任由眼泪滑落出来！　　 我知道我是幸福，我爱的那个人，他也爱着我！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道：“不行，太危险了。”　　 “我如果丧身黑海，你认为那些异族的人会消停吗？”　　 “就算仙人坐镇，他们也会努力将自己乔装成人，彻底混入人间，如果你选择轮回，会有危险！”　　 “带着记忆也不行吗？”我问他，我真的想陪他一起去！　　 结果他依旧不准道：“人的肉身根本无法施展你的仙术，到时候只会任人宰割！”　　 我有些沮丧地把头垂下来，其实人间也不都是平凡人，也有能够修习古武和一些简单禁咒术的族别，还有跟仙术差不多的玄术，都是人间自保和铲奸除恶的异能。　　 还有好几个善良的异族是他亲手送去人间过平凡的隐居生活的。　　 “我很快就回来了，就算觉醒的速度再慢，也不过是三十年的光景。再说了，龙身都可以除去嚣张跋扈，遮云蔽日的蛟龙，魂魄的话更是四海之内最强的战魂，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他宽慰我，仿佛只不过是去人间游历数年。　　 我问他：“是不是要隐匿魂魄的气息，防止被那些邪祟借机伤害！”　　 他点了点头，随即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道：“对啊，所以就算你跟着轮回也找不到我的，乖乖的等着我，在你的鹊山之上，堆满红绸！”　　 我知道他是说，等他回来成亲！　　 我的嘴角总算是有了些许笑意，冲散了离别的愁绪。　　 龙神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他，也没有去观战！　　 我受不了他以身葬海的样子，我只要想到那个场景，就会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　　 黑暗和白昼，有时候觉得，相隔的时间那么短，可有时候又那么长！　　 蛟龙作怪，企图毁天灭地的情形四海众仙都看到了，伤亡了许多百姓，也吓坏了高位上的掌权者。　　 邪祟的力量，依附你的时候，是一把刀，彻底碾压你的时候，就成了魔鬼，吞噬一切。　　 我知道他彻底丧身以后，说是连魂魄都没有留下，那是在三年以后了！　　 我在南海醒来，我父亲抱着我说：“你昏迷了整整三年，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醒了！”　　 我愕然地看着父亲，挣扎着身体爬起来，心道我又没有生病，可此时我却忽然看到我高高耸起的肚子！　　 我竟然怀孕了，不，应该说，有蛋了！　　 “咳咳，父亲，不会吧！”　　 我有些吃惊，可更多的是喜悦，连眼目里的光都仿佛跟七彩水晶石一样！　　 可父亲却扶着我再一次躺下道：“这颗龙蛋不是那么好生的，首先你得找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想到的地方，不让龙气泄露，以防止别人将它抢走，用来炼制邪功！”　　 “其次，你有了它就昏迷了三年，如果生下它的话，我怕你活不了了！”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我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道：“可您知道的，我必须生下它！”　　 父亲闻言，忽然老泪纵横道“是啊，必须生下它！”　　 它是龙族唯一的后裔了，如果连它都没有了，那么只剩下龙魂的人间，又不知道将会变成什么样的炼狱？　　 更何况，仙界也不太平，如果没有真正有分量的上神压着，也会有着仙族分支四处为祸的。　　 “这三年来，无数人都在打听你的消息，你母亲为了引开他们的注意，已经以寻找你为借口，四处游历去了。前两年还有异族来南海窥探几次，见你确实不在南海，这才离开。”　　 我知道父亲的意思，龙神丧身黑海，我身为龙神唯一公开承认过的夫人，无论有没有成亲，只要能够将我挟持坐镇，便可以有借口和理由号令四海仙山的神仙了。　　 我不要做棋子，更不要让自己的孩子被成为炼制邪功的牺牲品。　　 我辞别父亲，返回人间。　　 我始终记得，他用龙身给我造金窝的地方，所以我去了那里。　　 我知道最好的隐藏是不用仙术，彻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就活在那个山脚下的村落里。　　 可我知道，我一个以寡妇身份的寄居的女人，始终待不了多久的，索性没有人能够想到，我竟然能够孕有他的孩子，所以我一直很安全。　　 当我终于在那山洞之中开凿出一间让我栖身的石室时，我便一直等待着，龙蛋的降生，和他来找我！　　 我可等了三百年，他依旧没有来！　　 人间关于他的传说还绘声绘色地每日编排着，我偶尔也会乔装成一个有孕的妇女下山看看，可时间越长，那些编排的就越离谱。　　 我渐渐的，也不去看了。　　 随着龙蛋的日渐成熟，我便日渐消瘦，生命仿佛一滴一滴的水，已经流到了尽头。　　 龙蛋六百岁的时候，终于要降生了。　　 而那个时候，四千三百岁的我，已经油尽灯枯。　　 我已经连人形都维持不了，最后那几天，那几个时辰，过得漫长又痛苦，我感觉我的腰要断了，肚子被灼痛着，全身仿佛有烈火焚烧。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我还没有等到他呢，我不想死！　　 哪怕轮回也行，如果没有了龙蛋的支撑，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身体的痛，仿佛骨头断裂的声音都那么清晰，我眼里的光终于慢慢开始消散了，意识也是。　　 我仿佛听到了孩童的哭声，还有那些曾经传唱的歌谣：“龙神葬海，神魂俱灭，黑海深渊，再无恶魔……”　　 所有人都说他死了，魂飞魄散，他说三十年，我却等了整整六百年。　　 终于，连我都无法继续等下去了。　　 我在石屋里留了太多太多关于龙神的记载，关于我的记载，以及关于人间异族好坏的记载。我想着，我死以后，是魂飞魄散，连地狱都下不去，更别提能去找他。　　 可我给他生了龙蛋，以后就算是龙蛋里破壳而出的小家伙只有一片龙麟，可只要他是龙神后裔，就不会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　　 我的意识彻底消散了，我感觉我的心好空，黑漆漆地，像是怎么也填不满的黑洞，毫无归宿可言。　　 我以为，当我最后一片意识消失的时候，一定会看到我灰飞烟灭的身体，可我没有想到，却是在一片恍惚的火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