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慕清颜跟杜颖再次来到王家村。　　 大保长帮忙在王春英家的后面空地搭了个棚子，作为临时放置尸身的义房，义房外挂着几尺白缟与丧幡，简单的装扮成灵棚的样子，死者的无头尸身与从圣音娘娘庙发现的头骨都搁置在这里。　　 那颗头骨隔着一张油纸布放在案上。杜颖说，油纸布与头骨是一起出现在圣音庙的，里面沾到的血迹并未渗透到表面，应该是曾包裹头骨用的，是很常见的油纸布。　　 慕清颜见到这颗头骨才明白为什么杜颖一直说是发现了“头骨”，而不是“头颅”。　　 因为那切切实实的是一颗头骨，只有骨头，没有丝毫皮肉毛发。干巴巴的骨头上挂满了已经凝干的血，就像是被人活生生的剥掉了皮，挖掉了眼口，削去了鼻子，那两孔深深的眼窝，像是两个幽幽的黑洞，拽着人通往地府之路，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这头骨是死者的？”慕清颜问。　　 一颗被剔去面貌的血骷髅头，怎么看到原来的样子？　　 “这……仵作也无法确定，只是它出现在圣音娘娘庙，又恰巧死者丢了头，其他地方暂时还未听说有丢了头的命案发生，所以便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没有丢了头的命案，也可以想是从已故之人处盗走的头骨。如果给头骨上故意涂抹一层血，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这一点我也想过，已经让人去查问艮山一带，看是否有坟穴被盗挖，不过衙差中有家里曾做过屠户的说，这人头骨像是被特别剔干净的猪头骨，有新鲜气，不像是沉年老骨。只是要把骨头剔成这样，屠夫的手艺要相当高。”　　 “新鲜气？”慕清颜第一次听人这么评论一块骨头，而且还是一颗人头骨。　　 这样一颗血淋淋的骷髅头，她也是第一次见，原本也应该会有些头皮发憷吧，许是已经见过李三娘那般的惨死，还有这具摆放在眼前的无头尸身，也算连经历练，再见到这颗头骨，倒没有了明显的反应。这样下去，她以后是不是就会像一名真正的仵作那般，对一切死亡都见怪不怪，见惊不惊？韩致远想必是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　　 竟然从面前的头骨上想到了他？　　 慕清颜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查案的时候还能走神走那么远，真是不应该。　　 杜颖见慕清颜盯着那颗头骨，迟迟没有反应，“景彦，你想到了什么？”　　 “只是在感觉那名衙差说的新鲜气。”慕清颜道。　　 她总不能跟人说，她走神了。　　 “这颗头骨从眉目上看，偏小，眉间不算突出，眼眶浅，下颚骨薄，倒像是女人。”杜颖道。　　 这种分辨方法，在一些验尸笔记中屡有记载，算是经验之谈，但凡接触过一些的人都知道。　　 一个不幸的女子。　　 慕清颜走到义房门口撕下一块白缟垫在手上，折身返回，将那颗头骨从案上端起来。　　 头骨上的血已经干透了，只在白缟上印下一片很浅的暗红。　　 慕清颜注视着手中的头骨，待她看得久了，看得多了，这颗头骨就像是成了不会言语的生命，在挣扎着想要对面前的人倾诉，期待着有人能懂她。　　 你是谁？真的是王春英吗？是谁把你剔成这副模样？他怎能对一个人下得了这样的手？　　 慕清颜将头骨翻转，眼睛骤然一亮，这颗头骨并不完全只是一颗头，它的下面还有一小截连着脖子的骨头，也就是脖颈骨，骨头同样没有一点皮肉。　　 “有办法了！”　　 慕清颜抱着头骨来到平躺在木板上的尸身前，将头骨放在头部应该在的位置，然后去拨弄尸身上的那截被砍断的脖颈骨处。　　 “你在做什么？”杜颖问。　　 “看看她被砍断的地方。”慕清颜将脖颈处的皮肉小心的拨开，让那截骨头完全露出来。　　 “啊——”　　 义房门口传出低低的惊叫，一定是有人好奇的偷偷扯开帘子观望，看到慕清颜正在做的事，被吓了一大跳。　　 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一个人蹲在无头尸体旁，低着头，专注的在尸身上仔细拨弄，两手污血，远远看来，倒像是正在津津有味的做某种事，旁边是已经被剔剥干净的头！　　 “杜同知，你看！”慕清颜将头骨上带的那截脖颈骨与尸身上留下的那截脖颈骨对在一起。　　 杜颖俯身仔细查看，“完全吻合！”　　 就像是被斩断的木棍，两截从断裂处重新相连，虽然无法复原，但却连接的恰如其分。　　 “确实是死者的头！”杜颖可以肯定。　　 “没错，是死者的。”慕清颜放下头骨，站起身，看看两手的污血，突然一阵反胃。顾不得跟杜颖继续多说，一头向义房外冲去。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慕清颜还是觉得胃口不舒服，倚在一棵大树旁，不住地干呕。　　 刚才，她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眼无旁骛地做着手头上的事，回想起来方觉得毛骨悚然。　　 她的双手像是个屠夫一般拨弄着一副肉骨架，那不是什么猪牛羊，而是一个人！　　 一个曾让她感觉非常美好的女子，现在那里躺着，是那样的狰狞可怖。　　 慕清颜干呕不止，好似肚子里的苦胆都要吐出来，可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只充满了两眼泪花。　　 “景彦，你先休息一下，我带人去查访周围的屠夫。”杜颖走过来道。　　 慕清颜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杜颖带着衙差走了，只留下一个人看守义房。　　 慕清颜缓了几口气，抬袖抹了把逼出的眼泪，绕到前面春英家隔壁的王刺儿头家，打了些水，将双手冲洗干净，又擦了把脸，才算清爽了一些。　　 王刺儿头跟他娘子喝过安神汤又休养了两天，气色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但是提到隔壁，还是有些发颤。　　 慕清颜也没什么问的，清洗干净之后便离开。　　 刚出王刺儿头家的门碰到杂货铺的大婶来看望春英娘，便询问了一下那个瞎眼婆婆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