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中华当然不知道，此刻民宅外大雪苍茫。在这前的两个小时里，他的顶头上司沙如海在76号特工总部直属行动队刑讯室里审讯一名中共上海交通站的交通员宋四彬。　　 76号的头号人员李仕群正隔着落地的玻璃窗看着里面的动静。　　 这是一种特殊的玻璃，当时俗称单反玻璃，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而里面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陪着李仕群身边的正是行动一处处长沙如海。　　 “里面那个为首审讯的是谁？”李仕群指了指里面正在给坐着老虎凳上的共产党加砖头的年青男人问道。　　 “主任，是我们行动处一队的队长王明山。”沙如海一脸堆着笑，毕恭毕敬的回答。　　 “叫他出来！”李仕群不耐烦地催促：“对付这样的强硬份子，这种小儿科的伎俩是没有用的。”　　 “是！主任，我这就叫他出来。”沙如海立马招手叫来了旁边的一名特务：“叫你们王队长出来下，就说我找他有事。”　　 “是！”特务径直地走进了刑讯室，把王明山请了出来。　　 “主任，处长。”王明山很有分寸的同自己的上级和上上级打了个招呼。　　 “这里面的是？”李仕群指着玻璃窗里面被王明山打得全身是伤，正在滴着血，衣衫褴褛的囚犯问道。　　 “报告主任，在属下看来，这只不过是共 党一名普通的地下交通员，名叫宋四彬。”　　 “你这样做还撬不开一个普通共 党交通员的嘴。”李仕群一如既往地平静。　　 “把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给我架到刑讯室，让他见识见识电刑的厉害！”沙如海很明显地感觉到李仕群对他们这样审讯犯人不满意，于是恶狠狠地看了看王明山道。　　 电刑铁箱上的几个指示灯发出了幽幽的绿光。电压指示器指针指到了黄色区域。电刑的红灯瞬间亮了起来。　　 顿时，刑架上的宋四彬双眼向外暴突，整个身体像一张弓一样努力向上挺起，小腹和大腿上的肌肉不停地悸动、痉挛，汗珠一颗一颗从他的皮肤下面冒了出来。被皮带牢牢捆绑的双手徒劳地张合，似乎努力着想要抓住什么。赤裸的双脚趾勾着，脚面绷的很紧。被堵住的口中发出压抑的极度痛苦的凄惨呜呜声，　　 电流变化的节奏还在加快，宋四彬整个身体象筛糠一样不停地抖动。　　 “啪”地一下，沙如海关掉了电源。　　 大量的汗水从宋四彬的身体中冒出，浑身肌肉由于电击还在不停地悸动，整个身体如同一条离水的鱼一样在刑架上无助地挣扎跳动。　　 沙如海走上去，用手抬起了宋四彬的下巴，瞪着眼珠厉声问道：“说！你的上线是谁，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此时的宋四彬，整个人浑身上下湿淋淋淌着汗水，口吐白沫，舌头外吐。在强大的电流摧残下，他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一轮电刑后，宋四彬口中的布就被拿了。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抬起头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我，我，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一个拉车的而已，其他......其他我什么也不知道。”说完昏死了过去。　　 沙如海翻了翻宋四彬的眼睑，看了看瞳孔，吼道：“给犯人注射咖啡 因的盐水，马上让他清醒过来，再继续用刑，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如海呀，你看都这样了，还是没撬开他的嘴。”李仕群看了看昏死过去的宋四彬对沙如海说道，“他有没有什么家人在上海？”　　 注射完咖啡 因的宋四彬又醒了过来。　　 “家人？他只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亲。”沙如海回答道。　　 “主任，处长，犯人醒了。”王明山大声喊道。　　 “如海，再不说，让人将他的老母亲请过来。记得，我们以礼相待。”　　 “是！”沙如海点头应声道。　　 沙如海又走到清醒过来的宋四彬的面前道：“你又何苦呢，你母亲腿脚不好，哪里能经得起这么折腾。我知道你们共产党人有自己的信仰，信仰是什么，什么都不是，现在你最重要的活下去，活着比什么都好，你可以选择死亡，可你的家人呢，更何况你那老母亲......”沙如海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宋四彬抬起了头看了看沙如海抽动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宋先生，我今天来这里是给你机会的，既然你不珍惜，李某人也没有办法再帮你。哦，我忘记告诉你了，沙处长，既然你们撬不开他的嘴，那只能交给日本特高课。或许宋先生可以扛得住，可怜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了。”　　 “呸，有什么事情冲我来.....我求求你们别为难我母亲......”　　 李仕群一摆手，身旁的沙如海马上搬来一个茶案，上面放着纸和笔。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如果这时宋先生能够弃暗投明，发表公开声明，脱离共 党，愿意真心真意为76号工作，李主任一定会为你向日本人求情，这样的话，宋先生能够重获自由，获得新生.....”沙如海又瞟了一眼李仕群，接着又说道：“既然宋先生这么顽固不化，沙某也爱莫能助了，王队长，你带人将老家人带过来，记得别伤着。”　　 “是！主任，处长！”王明山应声道。　　 哐当一声，王明山打开刑讯室的门，“你们两个跟我去。”　　 宋四彬很吃力地抬起头道：“我说，求你们别难为我母亲。”说完脑袋耷拉了过去。　　 “快，快，解开宋先生的手铐！”沙如海走上去扶了扶宋四彬道。　　 “如海，这交给你了，我去宪兵队。”　　 “主任，你慢走！”　　 “给我一支烟。”宋四彬艰难地活动了一下手腕道。　　 “可以，当然可以。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快，给宋先生拿烟。”　　 宋四彬颤抖着双手接过了王明山递过来的烟，慢慢地放在嘴边，一口接一口地吸着。　　 “说吧，宋先生。”　　 “需答应我两个条件。”　　 “说！”　　 “第一，我需要两张去香港的船票；第二，需给我5万美金。”说完，宋四彬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沙如海听了后，先是一愣，接着笑了笑道，“可以，我完全可以答应你提的两个条件。关键看你的情报值不值这个钱。”　　 宋四彬深吸了一口烟，看了看沙如海道：“我是地下交通联络员，我的上级代号‘啄木鸟’，是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负责人，而且他还认识藏在76号里的中共特工，代号杜鹃。”　　 “处长，这可是条大鱼呀！”王明山拍手说道。　　 “行，我答应你的条件。地址呢？”　　 “宝山路一百三十二号的一处普通民宅。”　　 沙如海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闹钟，又看了一眼王明山道，“通知弟兄们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沙如海愣了一下，他正在用一只大号搪瓷杯喝刚刚温过的花雕酒。他是一个有着轻度酒精依赖症的人。只要有一天不喝酒，他的整个身体会像筛子筛米一样抖动起来。他很小心地把杯中的酒全部倒进了喉咙，然后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王明山道，“把郭队长找来。”　　 三辆篷布卡车就停在直属行动队的院子里。每辆车边都站着七个人，沙如海穿着大衣在雪地里来回走动。王明山跑来告诉他，没有找到郭中华。沙如海听了后有些生气，毕竟郭中华是他手下一分队的队长，也是一个令他最不能省心的兄弟。　　 “小赤佬，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缩了缩脖子对着天空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