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漫天朝霞染红了行动处的大楼。办公室里的沙如海用一只手捂着自己有胸口,另一只手拿一瓷缸大口大口地喝着花雕酒。每次胸口隐隐作痛,他就会想到,自己这条命其实是郭中华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像捡一只麻袋,更像是捡一条路边的狗一样捡回来的。后来他们两个人先后从国军阵营中投了汪伪政府,他又把郭中华引荐到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工总部。 “拿出来吧!”沙如海说完向手伸到郭中华面前。 “什么?”郭中华嘴上在说,把贴身口袋里温热的白金壳怀表拿了出来,交到沙如海的手上。 沙如海打开怀表,瞄了一眼又把怀表还给了郭中华。 沙如海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个毛病不好,就是太贪财了,这样不好!” “我花钱的地方多。”郭中华笑了笑道。 “你的钱全部用在女人身上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三天两头向白马咖啡厅。小赤佬,我同你说,女人是祸水,小心引祸上身。” 郭中华望着窗外茫茫的雪阵,突然充满伤感地说道:“人总是要死的,死之前不闯点祸,多没劲。” “中华啊,你也回去休息吧,折腾了一个晚上。” “谢处长!” “中华,现在只有你我俩个,还这么客气干嘛,叫哥,听了亲切、暖心。” “哥,我先走了,你也回去休息一会吧!” 在长长的走廊上行走,空旷之中久久回响着郭中华的脚步声和咳嗽声。这条不长的走廊赶走得无比漫长。他在想,只要叶太太嘴供出来自己,她自己就能够完全解脱。走到走廊的尽头,迈出铁门的时候,所有的光线整齐地落在了郭中华的身上。天还没有放晴,甚至还飘着阴郁的细雨,但是郭中华站在那堆白光里觉得豁然开朗...... 沙如海坐在李仕群的办公桌前,紧挨着他的是行动一处的赵前。李仕群用手帕遮掩着鼻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示意沙如海继续说昨晚的行动。 “沙处长,据我76号打入中共上海地下组织人员报告,昨天晚上十点,潜伏在76号内部的中共特工杜鹃同啄木鸟接头。从时间上来分析,从你们行动二处出发到啄木鸟住处,在十点左右到。也就是说,接头人杜鹃在你们到达啄木鸟家前已完成接头。” “赵处长的意思是叶太太一定认识那个潜伏在76号的杜鹃。” “不仅如此,据我的手下报告,郭队长昨晚九点半出去的,十点十分左右回来。” “赵处长,你跟踪我的人。” “在杜鹃没有伏法之前,我可以怀疑76号的所有人。” “你......” “你们别吵了,赵处长是谍特处的,他有权怀疑。不过,赵前呀,你们同僚之间一定要事先通气,不要让下面的人看笑话。这件事,虽然你是为76号好,但,事先要向沙处长通备一下......” “主任.....” “别说了,你先下去,我找沙处长还有点事。” 看着赵前退出门外,李仕群道:“犯人招了吗?” “还没有,犯人有心脏病......” “如海呀,为避人之嫌,这个案子交给郭中华去审,一定有个你我都想要的结果。” “是,主任。” 回到住处的郭中华,一直在想,组织应该还不知道宋四彬叛变,也一定不知道叶太太被捕的消息。现在他要做的尽快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组织,避免组织遭到更大的损失,同时准备去南京路和沙径路交界的一堵海报墙上看夜莺有没有给他下达任务。想到这些,郭中华又走了出去。 听到沙如海要将审讯叶太太的任务交给郭中华时,王明山气得在办公室里摔东西。王明山对共产党有着刻骨的仇恨,据传言,他们王家在江西的老宅被共产党 领导的农会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供在祠堂里祖宗牌位一块都没有找到。所以,一听到沙如海将叶太太这个共 党犯人给到郭中华,更加来气。虽然心里是抗拒的,但沙如海毕竟是自己的上司。 同样恼火的还有郭中华,明明是王明山抓的犯人,现在交给自己来审。沙如海同他来到审讯室,一旁的记录员将口供与档案给到了郭中华。 沙如海直接走到叶太太面前道:“我了解你们共产党,你的身份伪装的很好,让我们无法找到你家人,你们的名字也是假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你只需告诉我,谁是杜鹃。这样你们母子就平安了,我会给你一大笔钱,甚至我可以送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别浪费时间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杀了我吧?” “中华,你听到了,她既然什么也不会说,一个不记话的共 党对我们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还浪费我们的粮食,杀了她。”沙如海说完将桌子上的手枪递给了郭中华。 “叶太太,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杜鹃呢?你们就在前天晚上刚接头,你怎么可能没见过他?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沙如海正襟危坐,一脸的冰冷,没有一点人间的热气。郭中华看了看沙如海那冷冰冰的脸孔,顿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沙如海走了上去,狠狠地抽了叶太太几个耳光,鲜血四溅。 “中华,你看看,你看看,嘴还是那么硬,开枪杀了她,反正也不开口。” 郭中华打开了保险,瞄准了叶太太的胸口,扣动了扳机。只听咔嚓一声,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郭中华回头瞪了一眼沙如海道。 沙如海轻轻拍了拍双手道:“该走的流程,当然要走,具体后面我再同你解释。这里先留给你处理,我去李主任那。” 看着沙如海离开的背影,郭中华知道沙如海从来没有放弃对自己的怀疑。 郭中华转身看了看捆在刑具上的叶太太道:“我看了你的档案,你有轻度的抑郁症,而且你还抽烟,只是现有有孕在身烟少抽而已。叶太太,想抽烟吗?” “我不抽。” “那麻烦你一下,帮我买包烟去,我觉得抽根烟能让他更加冷静。”郭中华对站在身边的记录员道。 “是!” 看着记录员起身走了出去,郭中华搬来了椅子坐在叶太太的身边道:“受苦了,既然进了76号,再作掩饰身份没有用的。能不能活着出去与身份没有太大的关系,既然身份不重要,也没有必要在上面纠緾什么 ,因为对恶魔而言,掩饰身份就是侮辱他们的智慧,他们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他们,难道你不是恶魔中的一员吗?你是吗?” “身陷地狱,成魔成佛,不过是一念之间。程婴杵臼,月照西乡,一生一死,哪里真能自决,顺应形势而已。”郭中华刚说完,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记录员拿着一包烟走了过来。 “长官,烟。” “给她点上。” “我不抽。”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算了,她都要快死的人了,何必为难她。给她留两根烟吧,回去以后,想抽再抽吧。” 记录员将烟打开后递给到郭中华。 “别坏了规矩,让她自己拿。你们处长也不在,我也审不出什么,撤吧,你把她先带回去,我出去回回神。” “好的,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