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两辆篷布车就候在郭中华的楼下,每辆车边都站了六个人。沙如海穿着大衣在雪地里来回踱步。他想了想,抬头看看漫无边际的雪在空中扭过来扭过去地飞舞,像是被风吹散的瀑布一样。沙如海的脖子上落下了雪,雪很快融化,让他感到了一阵沁凉,沙如海缩了缩脖子对着天空道:“行动处。” 郭中华没有说话,他站直了身子,抬头望了一眼漫天的路灯的光晕下显得异常清晰的飞雪,突然觉得人生像一场电影一样正式开始了。许多雪花落在他的睫毛、眼睛、鼻子、嘴唇上,让他感到一片一片的清凉。他听到沙如海的声音,“行动处!” 沙如海的身体仿佛因为天气的寒冷而颤抖起来,他看着王明山端着一壶温好的花雕酒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大口酒下肚,沙如海很快就不颤抖了,他甚至有点精神抖擞的味道。 走过来的王曼丽,也不忘从郭中华的口袋里掏出一根老刀牌香烟,然后为郭中华点好。郭中华把一口烟熟练地吐在她的脸道:“你上次还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王曼丽笑了笑道,“那时候我喝醉了,酒话也能信。” “喝醉就可以乱说话吗?”几名特务听到对话后笑了起来。 沙如海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他们止住了笑。 从住处回行动处的路上,郭中华一直坐在沙如海的车里。他们的车子跟在一辆篷布军车的后面。沙如海阴着一张脸坐在后排一言也不发,他一向遇到事就冷静,更何况这次是自己的兄弟。 顺着两条雪亮的车灯光,郭中华望着车窗外漫天飞雪,觉得车子在雪地中的缓慢前行,就像是在开往另一个安静的被雪掩埋的世界,或者是开往了他和沙如海的从前岁月。他的眼前浮现起和沙如海在干训班一起集训的往事,那是个春天,所有的花都在训练营的野地上放肆地开放。他还和沙如海一起偷袭日本人的炮兵阵地,那时候沙如海的身体支离破碎遍体鳞伤,像是碎后被再拼起来的泥人。郭中华把他背下战场,在野战医院又亲自守候在他的身边。沙如海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隔壁病床上坐着的郭中华一双熬红的眼。郭中华猛吸了一口,低沉地说道:“你要是救下过来,那我就白费力气把你背下阵地了。” 很快郭中华被带到叶太太的面前。沙如海看了看道:“叶太太,是不是很意外,他还活着。”说完坐在了她的面前。 站在叶太太面前的郭中华道:“你既然想死,而又何必拖我下水。我敢说整个76号,不可能有人比我对你更加仁慈了。你既然说我是你们的人,自然知道我的底细,说说吧,我的年龄、姓名、籍贯及过往经历。” “这些资料见过,早就忘记了,这么久了,谁还记得,但是,我看过你的照片,这个忘不了。” “在哪儿看到的?你既然看过我的资料,自然知道我的上级是谁,怎么没有一起供出来?” 叶太太听了后激动地说道:“你管我从哪儿看到的?”然后扭头看了看沙如海大声说道,“你答应过我的,我只要把他供出来,你就放了我。” “我当然答应过你要放你呀,程婴杵臼,日照西乡,有人愿与足下分任之。那赴死的人,应该把情报交给另外一个人才对啊!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让我杀了自己的兄弟。情报呢,情报在哪儿。”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情报,我不知道......” 郭中华看了看沙如海道:“行了,对质也对完了,满意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叶太太大声道:“他真的是我们的人,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呀!” “闭嘴吧,叶太太,你先想想你自己怎么自保吧?” “我,我真不知道什么情报,要不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杀......”话还没有说完,全身颤抖了起来,整个脸慢悍扭曲,气喘了不停。 沙如海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回来,不好,她又犯病了,快,快叫顾医生过来。” 冲上来的郭中华从口袋里拿出药瓶,倒出几粒药,“张嘴”说完,将药塞在叶太太的嘴里。一旁的沙如海惊奇地看了看郭中华。 “看什么看,硝酸甘油片。她不是有心脏病吗,我怕她受不了审讯,回家的路上买了一瓶。”说完并药放在桌子上,“你现在就可以审查。” “行了,别得理不饶人的。”说完沙如海又走到叶太太的身边道:“你想死啊!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说完又指了指郭中华道:“叶太太,你也不用记恨他。他这个一直就这样,什么阿猫、阿狗死了都看不下去,更何况叶太太一个怀着孩子的大活人呢!” “我,我对你们已经没有用了,你就,你就杀了我吧!” “叶太太,你看看你这话说的。你在上海为共产党潜伏了两年了,可想而知你有多重要,所以只要你不死,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来救你的。你说你有没有用?” “你,你......”话还没有说完,叶太太又晕了过去。 “快,快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