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的鹰啸在殿外响彻,‘太平’扑腾着翅膀直直朝着御座飞来。 正是这一声鹰啸将钟荣猛然惊醒,他收敛心神赫然站直身体将佩刀杵在地上对旁边几名亲卫命令道:“去叫军中屯长以上军官来殿中议事。” 几人应诺,纷纷出殿朝不同的方向奔去。 钟荣不动声色的移动到御座旁边,用手去抚摸太平头顶的雪白绒毛,背心却渗出道道冷汗,权力还真是蚀骨毒药。 之前殿中有数人戒备的目光被他看在眼里,若是自己真坐上这把椅子,恐怕这些人事后会向王猛苻坚告密。擅坐皇位可是与僭越无异,死罪! 要想真正掌握这支骑兵中的羯族与匈奴士兵,势必还需要用些手段才行。 数日奔袭,太平似乎又长大了些,翼展已经超过两尺(66厘米左右),站在钟荣的肩膀上不再如往日的轻巧。 享受于温柔的捋毛方式,太平将脑袋在钟荣掌心蹭了蹭,它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等斛律争带人将国库中的钱财全部清点完毕前来汇报,军官们这才纷纷从各处赶来议事。 其中,候官(军候)二十一人,司马十人,校尉七人,裨将只有两人,共四十人。 除开羯族骑兵的裨将在营中酗酒与人私斗被王猛处死,之前统管匈奴骑兵的裨将则被钟荣以正军法的名义杀死夺权,未到之人或战死或重伤不能前来参加庭议。 不等钟荣问话,两名从亲卫中临时提拔的候官率先出列对阶上的钟荣行礼说道:“将军,安阳投军的六百七十五人,已全部入城,请问该如何安置他们?” 有千人在安阳迫于生计主动前来参军,大多皆为汉人,这六百余人因为不会骑马被落在后面,钟荣奔袭邺城便命这两名候官带他们步行赶来。 “在宫里找一处阁殿先让他们住下,我会再提拔一名候官,你三人各统二百人,余下之人充入短兵亲卫。” “是!” 看来自己这军候是坐稳了,两人精神一震,向钟荣躬身应诺。 见两人说完,斛律争缓步上前。 “争老竟这么快就将库中钱财盘点清楚了?”言罢,钟荣又让人给老头搬来一张凳子坐着。 都是老熟人了,斛律老头也不客气,坐下轻咳两声:“咳咳……也不算快,只是将士兵所数之物加在一起,颇费了一番脑筋。” 见众人皆抓耳挠腮忍不住想听财物数量,老头也不绕弯子继续说道:“粗略统计,库中共有金二十八万两,上好的五铢钱七十余万贯,劣钱十万贯,各种银玉瓷器四千三百五十件。” “这么多钱?俺便是十辈子也花不完。”站在石损身后的羯人校尉表情夸张。 钟荣微微一笑再次出言:“这次让大家过来,主要是商议奖赏之事。” “所以,既要给士兵们数战之赏,而且还要上交给王猛乃至于符坚一个好看的数目。”话毕,斛律争看向钟荣,将这个难题甩给了他。 稍微思索,钟荣道:“陷阵死士三倍赏赐每人三十两黄金,没有参与夺门陷阵的各级军官人皆十五两,士兵每人十两,另外再给所有人都发两贯钱用来买酒吃肉。” “诸位以为如何?” 这时代银子很少作为货币流通,一般使用金和铜,即1两黄金=10贯铜钱=枚五铢钱。 10两黄金就是100贯钱,在这个物价飞涨的战乱时代一个不事生产的三口之家省吃俭用足以维持十几年,由此可见钟荣此次战赏已算极为丰厚了。 这些赏赐算下来约去黄金七万五千,钱一万两千贯。燕国国库中还剩二十万两金,铜钱几乎没动,给上面交差也好看一些。 “俺对将军欲行之赏没有意见,这次出来本以为九死一生,却不料还能搏攻受赏。”“ 说话之人上前两步,两只眼睛睁如铜铃看着众人继续说道:“那个龟儿子要是觉得少了,便先问问俺尔朱元让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说话的尔朱元让便是在国库中愤愤不平让钟荣起兵自立的羯人校尉。 还真有人站出来说话,却是之前那两名从安阳步行赶来的候官之一。 “敢问将军,俺两从安阳带来的六百余人能否也分润一些赏赐?” 似乎觉得底气不足,加上尔朱元让在一旁牛眼环睁,他又怯怯的补充道:“这些人太惨了!有人甚至连鞋都没有,一路走来脚上全是血泡,卑职……卑职也是于心不忍。” 钟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稍微斟酌说道:“这六百余人也各发钱两贯,以做安家费。” “老夫觉得,索性再从库中拿出着一两万贯钱来。数战下来我军亦有损伤需招募新卒补充,另外平原军还有数百人的缺口才足五千之数……”斛律争并未把话说完,想必其中意思钟荣已然明白。 “不禀而私募兵员数千,我只怕王猛会趁机向我发难,此事容后再说。” 有王猛这个老阴比从旁掣肘,钟荣只觉得做什么事都不顺心,但他却又不能将王猛一刀杀了,简直如鲠在喉比吃了屎还难受。 “谁还有事?” “那便散了,紧闭邺城四门,各司其职,若有差池军法处之!” “是!” ……………… 西城附近一座官吏的宅邸中,不时传来阵阵士兵痛苦的呻吟。 战时,热血上头对于疼痛并不敏感,但等战争结束才感觉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 十几名从城中各处医馆里强行架来的郎中大夫在一白胡子军医官的指挥下战战兢兢的替伤兵们上药诊治。 一名络腮胡子的匈奴士兵身受十余创,触目惊心的伤口遍布全身,几乎就没有一块好肉。 旁边军医给他上药的手忍不住剧烈的颤抖,额头上大汗淋漓。即便如此他却跟旁边的瘦弱少年论道着彼此的家乡,脸上有说有笑。 “将军来了!”门外传来士兵的高唱。 顶盔贯甲的亲卫簇拥着银甲将军推门而入,室内共有五张床榻,榻上的五人所负之伤或轻或重。 看到钟荣进来,破六韩拔离连忙要起身。但他的身体却被一只手按住。 “躺着!” 钟荣看向众人。“赏赐明天就发,大家都赶快好起来,届时本将给大家放两天假,尔等好好在这邺城找一番乐子。” “将军您别看俺这一身伤口。” 破六韩拔离伸出五根手指。“不出五天俺便能活蹦乱跳的下地了。” “你叫破六韩拔离?” “对!俺就是匈奴的破六韩。” 钟荣笑道:“军中都说你陷阵破闸,连斩二十三人,当真否?” 破六韩拔离抠了抠脑袋上的椎髻,跟着傻笑道:“其实俺还多杀了一人,但那厮的脑袋被人踩烂了,俺便想着算了。” “好!本将升你为校尉,可愿意?” “当真?”他之前不过是军中什长,若升校尉,就是连进五级。 旁边的亲卫出言呵斥。“将军岂会诓骗于你?” “俺当然愿意。” 眼见别人升官,居左床榻的上的一名羯人伤兵看了看自己断了一肘的手臂忍不住哭出声来。 “哎!你一个大男人哭啥?莫不如见俺升官心里不爽,俺将这校尉让给你算了,大不了下次再多杀几人。” “我如今失了一只手?如何还能留在军中?”那人依旧满脸愁容。 “如何不能?” 钟荣言辞凿凿。 “谁与我共同浴血,谁便是我的兄弟!” “本将不会抛弃任何一人,尔且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