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翡翠的市场价格在急剧上升。 一块鸡蛋大小,品相不错的翡翠,价格已经超过了500两。 不过有价无市,更没货! 松江府城,闹市街头。 “老缅翡翠,传家之宝。” “买一块吧,能佩戴,能珍藏,以后缺银子了还能出手。一玉传三代,人走它还在。” 玉贩子吆喝的很起劲,很快吸引了很多闲人。 “怎么卖的?” “您手上这块最实惠,就300两。” “啥,枣子一般大小的要300两,你当松江府都是憨头吗?” 围观的人一阵哄笑,说实话大部分人买不起。 玉石生意,从来不坑穷人。 摊贩也不着急,嘿嘿一笑: “你不识货,我不和你讲。若不是皇上英明,天兵神威,打怂了老缅的国王,这上好的翡翠,能流落到大清国?” “今天是300两,下个月保不齐就是1000两。转手一卖,就赚大发了。” …… 虽然摊贩描述的场景很诱人,可还是没人敢 投资有风险呐,几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直到,一个身穿苏绣长袍,手戴3个大戒指的胖子,挤了进来: “外地佬,伱这玉石保真吗?” “向山神起誓,这是老坑冰种,您看这纯度,您看这质地,就一个字,润!” 胖子拿起,对着阳光看了一会,点点头: “是挺润,挺透的哈。” “爷,您是识货的。这东西,只会涨价,不会跌价,越放越值钱。” “为啥?” “嘿嘿,因为开采的那座山是老缅的神山,就好似咱大清国的龙脉。老缅被咱天兵打趴了,这才怂了,答应开放神山,但是就一年。” “一年后呢?” “一年后,还会重新封禁。任何人擅入,就是个死。” 胖子一拍脑门,眼神发亮: “给老子挑上品,别蒙我。” “哎,哎。” 众目睽睽之下,胖子拿了价值4000两的翡翠。 但是手头不趁银子,只能派人回家取。 直到家人去钱庄取来了4000两银票,这桩生意才算是结束了,钱货两清。 …… 有了 松江府不乏赌徒,黄浦江不缺野心家。 他买走了几块大小不一的翡翠,赌一把。 赌徒就是这样,赢了一次不会罢手,只会越来越胆大。 贩子走了,松江府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直到半个月后,突然城中开出了好几间铺子,陌生面孔。 门口挂个牌子:高价收购原石! 泼皮出身的王大官人,就带着一众闲人上了门。 “大官人,就这间,新开的,掌柜的一口京城方言,难听的很。” “走,进去瞧瞧。” “哎哟喂,几位爷请坐,快上好茶。诸位气度非凡,一看就是满腹诗书,家财万贯的好人家。” 掌柜的太会夸人,以至于王大官人脸皮都微微发红。 他咳嗽了两声,掏出一块翡翠: “掌柜的,给估个价?” 干瘦的八字胡掌柜,顿时严肃了起来。 掏出一方白绸子铺在桌子上,右手隔着一块布捡起翡翠,小心的放置在绸布中间,又戴上玳瑁眼镜,仔细端详。 这还不够,又找了一块布反复擦拭表面。 看看布未被染色,郑重的点点头。 “掌柜的,你这是在干嘛?” “嘘,鉴宝。” 掌柜的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打断了大官人的无礼。 他挽起袖子,小心的握住翡翠,吹了一口气。 然后,放到耳边听了一下。 小眼睛,突然放光! 表情夸张,身子后仰,并发出一声感叹:“噫。” …… 一众帮闲的心,都提了起来。 不会是假货吧?大官人可了800两。 掌柜的小心翼翼的放下翡翠,走到了另外一张桌子,猛的一拍桌子: “1500两,取银票。” 刷,3张500两面值的银票,静静的摊在桌面。 王大官人手微微颤抖,哆嗦着捡起了银票。 说真的,他在松江府混了30年,挨打也好,打人也好,进大牢也好,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就连那次去黄浦江畔,死人堆里翻了一夜,都没这么慌过。 “你,你这银票保真吗?” “出门右拐,过两条街,就是天成元票号,您去兑现银。若有假,回来砸店。” “好,好。” 王大官人野狗一般的冲了出去,后面跟着一群帮闲。 半个时辰后,又是野狗一般的冲了回来。 脸上放光: “掌柜的,我还有3块,你收不收?” “照单全收!” 王大官人,靠4块翡翠,就赚了2000两的消息,传遍了街头巷尾。 泼皮本来就爱吹嘘,再加上一众帮闲,走到哪儿吹到哪儿。 松江城的聋子,都知道翡翠火了。 …… 半个月后,又来了一帮贩玉石的。 这一次差点闹出事故,数不清的人叫嚣着,要求购买。 贩子连刀都拔出来了,以为遇上了打劫的。 见买者如云,干脆现场抬价3成,依旧被热情的人抢购一空。 然而,玉器铺子却都歇业了,静悄悄的。 挂的牌子是:“外地进修雕琢工艺,歇业半个月。” 慢慢的,许多人开始紧张了,理智逐渐回来了。 这要是砸在手里,可就倾家荡产了。 一两千两银子打水漂,就算是小士绅也伤筋动骨。 不过也有人很淡定,比如王大官人,他豪掷8000两。 他全部财产,再加上借的钱,还有帮闲们也跟着凑钱。 他坚信,一定会大赚一笔。 果然,半个月后,玉器铺子陆续恢复营业。 心急的人立即出货,小赚一笔。 也有沉得住气的人,不急着卖,又等了1个月,结果多赚了2成。 王大官人就是其中的典型,赚的眉开眼笑。 豪气干云,这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用他的话说,什么样的买卖,能一月翻一倍?您就是把嫦娥抓来,也卖不出这价啊。 这样的场景,在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杭州府、湖州府都陆续出现。 没有最刺激,只有更刺激。 这个月1000两本钱,下个月就变成了2000两,再下个月就4000两,再下个月就8000两~ 不敢想,不敢想! 总之,士绅商贾们,极少有还能保持冷静者。 就连一些家境殷实的中等户百姓,也眼红了,想上车。 钱不够怎么办? 三五家凑一起买,赚了钱再平分。 王神仙最近的睡眠越来越差了,患得患失,担忧。 本金10万两,时常全部抛出叼盘。 这要是有一个闪失,就全完了。 江南士绅可不会感谢一个散财童子。 …… 最可怕的是,翡翠存货也不够了,这盘要是接不上,岂不是要崩? 于是,他找上了李郁。 “王神仙,你怎么满眼血丝?” “哎,别提了,睡不着觉啊。全是噩梦,梦到我银子都打了水漂,我在沿街讨饭。” 噗,作为亲卫的李二狗笑了。 他瞅了一眼胖嘟嘟的王神仙,心想就你这样的去讨饭准饿死,谁会给一个白胖子施舍? 李郁瞪了他一眼,亲切的说道: “坐,一起吃顿早餐。” 说着,给他敲了一个鸡蛋,放在他碗里,又推过去一个酱油碟。 “尝尝?” “嗯,味道不错。” 在酱油碟里滚了一圈的鸡蛋,颇有一番滋味。 蛋白寡淡,酱油醇厚,实在是绝配! 李郁微笑道:“信我,这买卖砸不了。你再坚持个把月,就可以收网了。” “存货不够卖,怎么办?” “还记得上次我给你看的那堆没切割的石头吗?” “是啊。怎么了?” “拍卖吧。” 王神仙一愣,不可置信道:“切开卖?” “不,不许切。各凭眼力,爱买不买,价高者得,输赢自负。” “妙,妙,妙。” 王神仙两眼放光,他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拍卖怎么玩,他已经有数了。 先放托儿,再出一两个幸运儿,然后疯狂的赚傻子! “李哥,我还有个想法,你听听。” “嗯,我听着。” “我让人到山里捡几十块石头,混在里面一起卖,怎么样?” 他本以为李郁会阻止这种贪心的做法,谁料听到了一句:“多找点,江南有钱人这么多,区区几十块哪能满足市场,十倍吧。” 王神仙一激动,鸡蛋堵在了喉咙里。 连忙端起豆浆,咕嘟咕嘟喝下去,才缓了过来。 “咸的?” “是啊。” “这可不行,豆浆怎么可以是咸的呢?这必须是甜的。” 甜党和咸党,一向是扯不清的。 最终,李郁决定,又加盐又加,主打一个搁置争议。 …… 王神仙走后,李郁召来了宣传顾问贾笑真。 “你编几个关于翡翠的故事,帮着抬高行情。” “请主公指示。” “两点: 贾笑真在笔记本上笔走龙蛇,记录下要点后,兴冲冲的离开了。 阳光下,光头锃亮,闪耀的都是智慧(坏水)。 造谣,编故事,他是内行。 很快,加料的故事,就开始疯传。 以至于,下车伊始的两江总督李侍尧,刚到江宁府就听说了。 他没有当成是谣言,因为这个故事的可信度很高。 英吉利国有介入的动机。 缅王有不甘心,有仇恨。 缅兵,亦有战斗力。 再叠加荆襄教匪作乱,大清无法全力南下,确实是开边衅的大好时机。 太后寿诞虽然还有好几年,可提前准备,奢侈操办这都是大清特色。 自己作为朝廷封疆大吏,有义务提醒朝廷小心戒备。 李侍尧密折一份,令人加急送往紫禁城。 虽然他也听说了,市面上翡翠价格暴涨,士绅们抢购囤积。 但是他只当做是边境问题的衍生品,副作用。 李家军的骨干,都清楚主公擅长造势。 造谣太难听了,一股阴险狡诈的气味,有碍形象。 造势就不一样了,一听就是高瞻远瞩,雄主本色! …… 总之,给李侍尧和清廷都增添了许多的麻烦。 乾隆看了密折大为震惊,他也信了。 若是荆襄教匪未平,西南边疆又起烽火,这大清真就是多事之秋了。 “传旨云南巡抚,严防死守,多修坚寨,不可丢失一寸土地,否则定斩不饶。” “还有,让他派遣使臣出使缅国,警告缅王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朕会不惜代价,踏平他的都城。” “口头通知粤海关监督,和英吉利的商业谈判可稍作让步,通商口岸断不可增,但税率、上岸限制条款可稍赐恩惠。” “奴才遵旨。” “嗯,再加一句,不可损了大清颜面。” 和珅没敢抬头,心里暗暗叫苦。 皇上啊,你这是让底下人难办。 让步才能稳住英吉利国,但是不损颜面就难办了。 在御史言官眼里,英吉利人在广州城逛个街都是有损朝廷颜面的事,污染空气啊。 他忧心忡忡的出了体仁殿,遇到了于敏中。 寒暄之后,于敏中就问道: “和大人,可听说太后90寿诞的事?” “啊,本官不知。” “那大约就是内务府的人传出去的消息吧,又要大银子喽。” 和珅顿时头皮发麻,打仗要钱,寿诞要钱。 户部穷的都要解不开锅了,自己这个户部尚书实在是憋屈。 见他愁眉苦脸,于敏中又劝慰道: “和大人不必如此,天塌不下来。不就是缺银子嘛,我大清富有四海,能真缺银子?” “看来,本官得和盐商、晋商们再商量商量了。” “和大人青年才俊,以后这军机处首魁,一定非你莫属。” 于敏中慢悠悠的走了。 朝臣们都不理解,为何皇上就是不肯这个老臣告老还乡。 这是打算,让他死在任上吗? …… 两场战争,一东一西,几乎在同时拉开了序幕。 松江府金山卫的这场仗,规模略小。 而湖北的这场仗,规模惊人。 足足1万多清军,汇集到了均州城外,沿汉水扎营,营地绵延10几里。 均州属于襄阳府,在其西北方向。 和郧阳府距离仅仅300里。 清军的兵力包括黑龙江马队2000人,荆州驻防八旗1500人。 另外还有湖广总督督标3营,湖北巡抚抚标2营,宜昌镇总兵镇标4营,另有远安营,卫昌营,宜都营,安陆营,襄阳营等零零总总。 共计绿营兵8500余人。 水师还有几十艘船,负责军械粮草的运输。 可以说,整个湖北的清军主力都聚集到了这里。 湖广总督,陈辉祖临时受皇命,指挥这场大战。 他的内心是充满信心的,因为白莲教徒虽多,都是乌合之众,饥民而已。 而己方,却是拥有黑龙江马队这样的豪华配置。 若只有荆州八旗,他还有些缺少信心。 但黑龙江马队一来,他就什么都不担心了,这就是大清的定海神针。 唯一遗憾的是,800索伦兵居然没来。 难道说,那边也有战事? 陈辉祖猜不透,也不可能去询问乾隆,只能利用好手里的兵力。 清军传统,绿营打先锋,八旗殿后。 宝贵的八旗马队不会轻易进攻,除非是敌人败局已定,又或者是绿营溃败了,他们才会顶上去。 大军行军速度缓慢,每日仅仅前进35里。 陈辉祖坐镇中军,和荆州驻防八旗同进退。 而宜昌镇标,走在了最前面,作为整个大军的开路先锋。 …… 汉水,是长江的支流。 而南北走向的神定河,又是汉水的支流。 白莲教大军,在神定河西岸,扎下了连绵20里的大营。 主力是高达3万人的新入教徒,中坚力量是1万多入教已久的老弟兄,杀手锏是2500人的“火枪圣军”和1000人的“护教亲军”。 这种规模的排兵布阵,早就超过了洪教主的军事能力。 所以,他3天前就带人赶到了,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安营扎寨,务实! “教主,官兵到了。” “嗯。” 洪教主站到高处,放眼望去。 神定河东岸,旗帜漫天,清军刀矛如林,正在缓缓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