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句话,吴王在尚未回神之际,麾下兵马一个不漏地让姬锋讨要了过去。不过他对此也没有多想,吴王在众多藩王之中向来是最低调的一个,朝廷规定的藩军数量为五万,各地藩王大多会扩至七至八万,在一些偏远地区,甚至会出现如平南王这种坐拥十万大军的藩王。 吴王姬明诚与已故太子一奶同胞,自小玩到大感情极好,于公于私他都不想给敬爱的大哥添堵。故而就藩以来,整个江南地区的藩军一直就保持在三万。由于金陵是五军都督府驻地,根本用不上组建多少兵马,凑这三营纯粹是为了应付朝廷对藩军数目的最低要求。若非如此,他当初甚至连一个兵卒都不想留。 之后太子病故,太孙姬启运步步紧逼,表现出的态度是毫不遮掩的敌视,吴王到了这时才后悔当初所建藩军数量太少。朝廷方面本就盯着江南,此时他已失去了扩军的机会,在自保的心态下他只能将脑筋动到仅有的三万士卒身上,花费了巨大代价,将这三营兵马组建成了一支纯骑兵的军队。 如此一来,战斗力是有了,但失去了兵种的搭配与协调,仅凭这三万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既然姬锋要管,丢给他也没什么关系。想到这吴王略感安心,遂下了一道文书,指派姬锋为三营都指挥史,统筹三军。 讨来了三营兵马,姬锋转身便把这事抛之脑后,带着姜云返回家中后,又与小屏上街,一连请了三个金陵城有名的大夫给他会诊。姜云受的本就是皮肉伤,外加一点骨裂,也是在没什么好诊断的,三位大夫对视一眼后便下了同一个定论:多吃,多睡,多休养。 大夫前脚刚走,眨眼功夫屋里又来了客人,徐继业带着一家老小探病来了。说起来还是魏国公知晓疼人,同样是老丈人,做人的差距还是有些大。徐继业夫妇和颜悦色地与他说谈了一番,宽慰了许久才双双离去。徐承嗣则给他挤眉弄眼一番,那意思姜云明白,等他身子好了再聚聚。至于怎么个聚法,姜云心中敞亮,他早从徐娉婷那知晓了这位大舅哥兼小连襟自打合伙开了银行,如今日子过得越发滋润。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厮就是个典型。 徐娉婷没走,小徐将军不论遇上了啥事都同样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但对姜云她还算是上心,干脆与姬洛一同留下照顾他的起居。这下可把姜云乐坏了,彻底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朽生活,一连几日就没让他操什么心,顺带还过足了手瘾。 睡醒了吃,吃完了调戏调戏媳妇,过完瘾继续睡。日子过的惬意,伤自然养的快,一周不到的工夫他已基本痊愈了,只要不与人动手或做些剧烈运动,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身子养好,烦心的事便来了,姬锋兴冲冲地登门将他拖去了东门外的军营中。 就任都指挥已有一段时日,姬锋玩的来劲,竟擅自做主给姜云挂名了一个副职。今个就是带他赴任去的,大舅哥是打定了主意,不给他上按察使司过清闲日子了。 江南藩军三营共三万军马,宿卫营统领将军姓成名闲,是个四十来岁的大胡子,卖相颇为粗犷,总是未语咧嘴先笑,那笑容除了豪爽还透着几分憨态,一看就是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的老实人。宣卫营统领将军姓刘名达,为人似与成闲截然相反,他身材瘦削,但筋骨极佳,双手即便轻柔地垂着,腕上青筋也暴出可见。平日里似不苟言笑,总是板着张脸,做事一板一眼极为认真。听姬锋说,这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轻易开不得玩笑。 至于统领将军麾下的千户校尉,足足有三十人,姜云一时间也难以记齐,一一打过招呼之后眨眼便忘了。 陪着姜云在大营中溜达了一圈,姬锋便直接将他带去了中军大帐。 拉上帐门,姬锋招呼他坐下,也不见外,直接开口问道:“小云,你看咋样?” “什么咋样?”姜云不解。 “这些兵啊!” “哦,还行吧。”姜云笑了笑道:“军阵之事我不是太懂,瞧着似乎和都督府士卒差不太多,这种事大哥该去问娉婷才是,她是这方面的专家。” 姬锋沉默许久,看着姜云似是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一时有些扭捏。 “大哥,怎么了?” “有些话想与你说,但始终难以启齿,容我想想该怎么说。” “。。。”姜云叹着摇摇头道:“大哥,咱们一家人还说两家话?有事你吩咐。” “那。。。我可直说了?” “说吧。” “我问你,若是小洛或娉婷让人杀了,你会怎么做?” 姜云闻言一愣,没想到他好端端的怎会说这话来,不过这厮却没多想,历时面露狠色吐出八个大字:“杀他全家,刨他祖坟!” 不要碰哥的底线,哥发起火来连自己都怕!这句话在别人说来不过是句玩笑,但姜云不同。回想起小蝶去世后自己的情况,姜云的确打心底里发凉,很难想象他竟能可怕至此。当初若非姬洛及时出言相劝,让他尚且保留了一丝理性,姜云那会是真打算在奔雷面前将那小娃娃折磨致死的。 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姬洛或徐娉婷被人杀害,自己究竟会变成何种模样。他或许会将最后的一丝理性都出卖给心底的恶魔。不杀个天际变色,血流成河怕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错,男儿当世和该如此。”姬锋沉声说道:“但我不行!我不能杀了姬启运全家,不能刨了他的祖坟。” “呃。。。”姜云脸颊微微一抽,顿感无言以对。这世上的确没有为了泄愤刨自己祖坟的道理。。。 “我能做的,只有一报还一报。”姬锋站起身,负手立于姜云身前,淡淡说道:“他让我失去了此生的挚爱,我便要让他失去此生挚爱,很公平,不是么?” “他?”姜云不屑道:“他会爱人么?他爱的只有自己,只有皇。。。”说到这,姜云猛然回过味来,面色一变道:“大哥,你该不会是想。。。” “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小云,大哥今日便问你一句,可愿意随我干这笔杀头诛族的买卖?” “大哥,你变了。” “是啊,我变了,残酷的事实逼着我改变。”姬锋沉声说道:“姬启运身后站着整个朝廷,要他付出代价,我只能与朝廷为敌。你考虑清楚了,若是不愿,明日便去按察使供职,我绝不怨你。” “大哥莫说此话。”姜云笑道:“你若想做,小弟自然鼎力相帮,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哪有胳膊肘朝外拐的道理?实在力有不逮,咱们便出海逃往夷州,杀头灭族还不至于。” “小云,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姬锋一脸严肃地看向他,目光烁烁道:“你我是一家人,你与父王同样是一家人,所以我要的不是以一家人为前提条件的帮助,我要的。。。是你的效忠!这是属于你我之间的关系,你懂我的意思么?” 好像明白了,好像又不明白。。。姜云纳闷道:“岳父他。。。” “父王太过心慈手软,他念亲情,重孝道,除非刀已架上了脖子,否则他绝不会轻易反抗。”姬锋冷笑道:“你我都知道,皇爷爷命不久矣,他死前必然留下遗诏,命姬启运按照祖制安排亲王,若是他依诏而行,父皇便只能孤身上京任人宰割,一旦刀架上了脖子,再想反抗就太迟了,我必须未雨绸缪,哪怕是绑也得将父王留在金陵。” 这是要对自己亲爹动手了?姜云不由目瞪口呆。摊上了这么狠的一位大舅哥,他以前怎就没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