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店!”男人又喊一声,跑堂伙计这才匆匆下地,一边吆喝着“来客人了”,一边小碎步跑来开门迎人。 </p> 门刚一打开,伙计本还有些惺忪朦胧的睡眼立时清澈了。他瞪着斗大的眼睛,看了眼那男人牵着的缰绳,又看看那车前的两匹马,一痛唾沫乱咽。</p> 原来这边缘小镇,平日里连一辆牛车都很难见,更别提这比牛价高出两倍多的马匹了。虽说这马车是两匹瘦弱的杂色马拉着的,但在这个地方,已经是“财神爷”级别的了。</p> “伙计好没眼色。”男人从车上跳下来,离开了因为车盖造成的阴影,一时间眉宇都清明起来。竟然是方化。</p> 伙计一听方化的斥责,立时回了神,忙鞠躬打哈,“啊,小的失礼、小的失礼。贵客,敢问,几个人?”说话间,伙计向男人身后的车厢里瞟了一眼。</p> 男人冷眸扫了他一眼,便是回身从马车中抱下一个布衣男子,边进边说:“两人,上房一间。”</p> 伙计赶紧把门给男人打开,一路引他上楼去,也不提钱的事。这穷乡僻壤的,做门生意难得,客栈价格可谓是低之又低,对方连马匹都有,付这点房钱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放宽了心,伙计就径直推了间上房的门引男人进去。</p> 说是上房,其实也就是多了几株盆栽,悉心地妆点了一些,比起那些个名城的客栈,连下等房都比它美哉!</p> 不过方化眼下形势所逼,他也就只好将就,大步稳健地停到床边,轻轻地把怀里的布衣男子放了上去。</p> 伙计看得一愣一愣的,“贵夫人这是?”</p> “病了。你下去弄些热汤来。”方化懒得和他多说,转了话题。</p> 伙计也不多问,只是好奇的多看了两眼那布衣男子,便是应声出去寻汤了。</p> 因为他刚才那一嗓子,店里的其他伙计也都纷纷起来了,听见门外有马鸣声,他们清一色地窜到门前,一见果真是传说中的“马”,他们都来了劲。</p> 看到跑堂伙计出来,他们立时踏踏几步上了二楼迎上要下来的跑堂,问道:“诶诶,什么人?打听了吗?住多久?上房?几个人?说价钱了吗?”</p> 一连穿的问题问得跑堂一阵眩晕,皱起眉头,“诶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客人说要热汤,赶紧弄去啊,都赶紧忙活!”</p> “诶哟,见了贵客你长本事了吧。说,给了你多少小费。”说话的是一个相貌平平却音质嗲嗲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硬纱裙,挽着那种风花雪月之所的姮娼们惯用的发髻,一阵狐媚之气。</p> 跑堂伙计只是看了他一眼,实在懒得搭理他,对一旁的厨子说:“弄个鸡汤什么的,那客人的夫人病了,看着情况不大好。”</p> 一听客人还有夫人,那一阵狐媚的男子顿时没了兴致。他在这里就是做一个“接客”的工作,平日没他什么事,众人都排挤他。这次以为能“一展宏图”,谁知道对方是带着夫人来的,如此,他就毫无用武之地了。</p> 众人也是看了他一眼,哂笑两声,便是去忙活了。</p> 掌柜的巳时才会过来转转,所以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讨好这个客人,看看是不是能捞些油水。</p> 热汤端上来的时候,方化已经帮布衣男子宽了衣衫、盖好了被子。见汤来了,他就一言不发地接过汤,转身就要去喂床上的人。</p> 端汤的伙计愣在那里,事先想好的说辞也全无用场——对方根本不跟你说话,如何讨好!</p> 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方化突然放下手中汤勺,说:“把我的马喂喂。”</p> 一听又有活计,端汤的伙计立时重燃希望之火,慌忙笑着答应了。</p> 屋里又只剩下他和布衣男子,他情不自禁地拂过男子的额头,呢喃道:“长空,委屈你了……”</p> “呃……”</p> 就在方化情动的时候,那布衣男子的眸子突然动了一下,口里发出艰涩的声音来。</p> 方化立即站起身,以为哪里碰到了他。</p> 只见他睫毛抖动了两下,一双清澈的黑眸便是晶莹地望向了方化。</p> 四目相对,满是陌生。</p> “你是……”</p> 无力的气息,布衣男子刚抬起手,却又无力地垂下。他皱了皱眉头。</p> 方化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他警觉地抽回手,再一次礼貌的问道:“敢问你是……”</p> 方化乍一听,还以为布衣男子是还记得什么,便假装神色慌张地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p> 男子定睛看他,无果,摇了摇头。</p> “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方化追问道。</p> 这问题一出,男子的眉头深深地拧到了一起,我是谁?是啊,我是谁……</p> “啊。”男子因回想而头疼欲裂,吃痛地捂着头。</p> 方化立即拥住他,“没事没事,长空,想不起来就不想了。”</p> “长空?”男子咀嚼着这两个字,“你叫我长空?”</p> “是啊,你是我的妻子,你叫燕长空。我是你的夫君,我叫……方化。还记得吗?”方化从未如此温柔的说过话,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更让他自己惊讶的是,他竟然骗起人来也是这般自如。</p> 燕长空听着方化的介绍,显然很意外,露出一副懵懂的表情来,“哥哥说,你是我夫君?”</p> 方化听着燕长空的言语有些小儿的倾向,暗暗叹息这失忆之法竟也让人丢了学问……</p> “哥哥?”</p> “嗯,长空,我是你夫君。”他向燕长空伸去一只手。</p> 燕长空试探性地看了他一眼,便是缓缓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p> 方化紧紧握住,“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p> “离开?”燕长空不解地看着她。</p> 方化在路上早已盘符出一套故事来,现下轻松应对,脸上佯装出一片惆怅:“唉,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生,你何必寻了短见。”</p> “什、什么?”</p> “那日我们家遭遇匪徒,不幸我们那未出世的孩儿……”说着,方化竟泣不成声了。</p> 燕长空也被这浓浓的悲伤感染了,他也莫名其妙的哭了,似乎真的死了孩子。</p> “方、方化……你别难过。”</p> 燕长空这一劝,方化顺势就抱住了他,说:“孩子死了,你竟也要寻他去,可曾想过这世上若没了你们,我方化怎能活下去。”</p> 燕长空一时间也感觉自己大错特错,紧紧地搂着方化,拍着他的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离开你。”</p> “真的吗?”</p> “当然了,夫君。”</p> 方化身子颤抖了一下,生平他第一次听人这么喊他。</p> “怎么了?”燕长空急切地打量他。</p> “没、没,高兴得。”方化摆摆手,对他含泪一笑,“你不离开我,我,我太高兴了。”</p> 说着,燕长空也忍不住笑了。</p> “来、喝鸡汤,好好补补身子。”方化舀了一碗鸡汤就要给燕长空喂。</p> 燕长空摇摇头,笑道:“夫君先喝,长空再喝。”</p> 方化一愣,旋即鼻头一酸,感动地笑着:“好、好,我先喝。”</p> 鸡汤还没入口,方化豆大的泪珠就滚入了汤中。</p> “夫、夫君这是怎么了?”燕长空手足无措地看着他。</p> 方化使劲地摇摇头,抹干眼泪,笑道:“我、我只是看到你没事,还对我这么关怀,我。”</p> “好啦,夫君,你不责怪我抛下你一个人,还对我不离不弃,我才应该感动得哭呢。”</p> “你别哭。”方化紧张地看着他。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令他心醉。</p> 看着方化的模样,燕长空捂着嘴笑了,“逗你呢,喝汤啊。”</p> 方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鸡汤,叹了口气,“你看我,眼泪掉里面了,喝不成了。唉,等我倒了,换一碗新的给你。”</p> 说着他就要起身倒汤,燕长空立时将他拉住,“无妨,夫君,喝你点眼泪算什么,你喂我。”</p> 方化看着他坚毅的目光,一阵感动,“好。”</p> -----</p> “帝君,鸳鸯坪水势下降了。”</p> 传着特快信使衣裳的男子扑通跪在大殿里高呼道。</p> 一时间,殿中的人都沸腾了。原来这帝君大婚之后的几天里,帝君和朝臣们的眼睛一直都盯着鸳鸯坪,可鸳鸯坪的水势似乎一点也不见退,反而有发大的趋势。众人都还以为卦象是骗人的,打算今日议论完朝政就询问帝君。谁曾想,这还没开口,喜讯就到了。</p> 大臣们顿时心生宽慰,表情放松。几日来的阴霾与怀疑也都一扫而空。</p> 帝君终日一颗提着的心也是放下了,眉目间微起的皱纹也悄悄地隐匿了。</p> 现在他可是一身轻松!怎么说呢?大婚之后,他几日间都陪伴伤狂,和伤狂的感情与日俱增,婚事的嫌隙也渐渐抹平,而本以为会伤心的安氏那边,竟丝毫没有动静,似乎真是有自知之明。</p> 可就是这鸳鸯坪一事还让他烦心,真怕卦象错误。</p> 如今喜讯传来,他这最后一点烦恼也烟消云散了——劫难度过!</p> 江山、美人,他都有了……</p> “诸位爱卿!”</p> 帝君高声一呼,百官齐刷刷地看向他。</p> “今日喜讯大快人心,孤下令,举国同庆一日,明夜宴请百官妃嫔!”</p> “帝君万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