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钟声敲响，人群从宣政殿熙熙攘攘地涌出，帝君从帝门出去，币元跟上，问：“帝君，咱们往哪去？”</p> 帝君一愣，想起安初，不禁问：“昨日孤是不是答应帝后去看他？”</p> 币元尴尬地舔了舔嘴唇，嘀咕道：“我当您都忘了呢……”</p> “那孤是去还是不去？”帝君看着币元。 </p> 币元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侍卫，一个个都低着头，帝君这摆明是不想去，但是也不至于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自己手上吧？</p> 虽然不情愿，但是毕竟帝君是主子，他又这样一直看着自己，总不好不回答吧？</p> 咳了咳，币元故意提高嗓音，说：“伤大人昨日病了，还没有痊愈，帝君不去看望不太好吧？”</p> 帝君皱起眉头，“这样啊……”</p> 币元瞪着眼睛，我去，什么时候帝君也会演戏了？</p> “那帝后那边岂不是会冷落了吗？”</p> 币元突然有种想要拍死帝君的冲动，不是你问我的吗！不是你自己想去无伤宫吗！我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还卖什么乖啊！</p> “嘿嘿嘿，怎么会呢。帝后和伤大人是好友呢，而且帝后如此通情达理，自然会明白帝君的难处的。”币元又违心地笑着劝说。</p> 帝君点点头，“那只好这样了，听你的吧。”</p> 币元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什么叫听我的！根本是你自己这么想的好吧！</p> “是是是，”币元笑着躬身应下，“摆驾无伤宫！”</p> “等等。”</p> 币元一愣，好想问一声又怎么了？他看着帝君。</p> 只见帝君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p> “帝君？”币元担心地唤道。</p> “你们先去无伤宫，孤随后就来。”说罢，帝君便是飞身而去了。</p> 币元见怪不怪地舔了舔嘴唇，带着侍从们走了。</p> 一个算是币元徒弟的侍从问：“币大人，帝君做什么去了？”</p> “我怎么知道。”币元白了他一眼，又看向帝君离开的方向，说：“主子的事少打听，该说的就会说了，不该说的你打听也没用。”</p> “是是是……”</p> 而另一边帝君远去，轻功飞了一段距离便是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宫苑中。</p> “你来了？”帝君站在门口，轻声问。</p> 过了一阵，正堂的房门才缓缓地被推开了。</p> 开门的人如瀑红发、如血红眸、如焰红裙，正是北国的三王爷——邪君千下。</p> “帝君倒是赶来的挺快。”千下眸子轻动，漫不经心地坐在了门口潮湿的台阶上。</p> 有心人就会发现千下一接近那地面，地上的水就化为了乌有，连尘土都不曾留住。</p> 帝君向他走去，“孤看到这红苑的结界波动，就知道是你来了，寻常人也进不来。”</p> 千下面无表情，顿了顿，“那倒是。毕竟是你专门给本王设的结界嘛。”</p> “你还在为这事怪孤……”</p> “哪里。”千下妖艳一笑，“帝君是北国之君，你做事，别人哪敢反对的话。都是对的，都是对的。”</p> 帝君皱起眉头，“你今天到这里来，不会就是想埋怨孤吧？”</p> 千下一顿，脸上那丝嘲笑也僵住了。</p> “出什么事了？”帝君看他，脑筋飞转，“不会是你二哥？那个孩子？”</p> “诶，你别瞎猜，孩子没事，你的凌冰能保他很久的性命。”千下古怪地看了帝君一眼，“你就这么关心二哥？不想想难道不是本王有什么事？”</p> 帝君一愣，苦笑一声，往千下身边一坐，靠在门廊的柱子上，他的真气将地上的积水都凝成了冰，寻常人倒真是不敢往上坐，也就帝君这样不怕冷的人才能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上去。</p> 千下看了一眼帝君身下的冰晶，漠然地偏过了头。</p> 帝君却没感觉到什么，继续他想说的话：“孤倒是希望你有事能来找孤，可是你宁愿死也不愿跟孤开口，孤怎么会多次一举地问你呢。”</p> 千下眼帘忽垂，旋即笑了，“嗯，也是，本王确实不会找你。”</p> “所以你二哥到底怎么了？”帝君没有过多纠缠刚才的话题，毕竟他和千下的问题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p> 千下也不愿纠缠，说：“二哥走了。”</p> “走？”帝君一怔，他知道寻常的出门千水是不会通知他们的，但是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因为他恋家，所以没怎么出过远门。就去嵇康的时候，他还悄悄地留了一封信给自己，而且最后是迫不及待地回来的。</p> 所以千水去做什么他都不会有什么负担，千下看这也是如此。可如今千下竟如此郑重其事地来通知自己，难道……他不回来了？</p> “他去哪了？”这么想着，帝君的声音不由高了几度。</p> 千下沉默了一会儿。</p> “大天。”他轻吐道。</p> 帝君感觉像是做梦一样，笑了，“不会，大天那么远，他不会愿意去的。”</p> 千下看着他，那冰冷的红眸让帝君渐渐认清了现实，表情由笑变僵再至完全变成愠色，“他想做什么，北国容不下他吗？还想不想回来了！”</p> “孩子。”千下皱着眉头。</p> 帝君冷静了下来，“你是说，那个孩子是大天人的？”</p> “你看，二哥就知道你会这样，难怪不亲自来告别。”千下站起身，“话我传到了，多余的本王也不知道，走了。”</p> 帝君还正愣着，突然回过神，这时千下已出了门廊，他立即叫住了他，“欸，千下！”</p> 千下一怔，顿住脚步，吸了口气，故作淡漠地回头看去，“何事？”</p> 帝君默然了。何事？是啊，自己能有什么事？</p> 想了半响，他说：“你，你……”</p> “有话快说。”千下皱着眉头，掩饰着他心里竟有些期待帝君说出什么话来的感觉。</p> 帝君脑筋飞转，赶忙说：“哦，对，你二哥走的时候没说什么吗。没什么要和孤说的吗。”</p> 千下眸子里隐藏的那一丝期待在听到帝君的问题后，也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冷漠地看着帝君，停了片刻，转身离去，声音回荡在红苑中——</p> “他说，在这里也不像家。”</p> 回音渐渐淡去，帝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盯着天空呆望了许久。眉头轻皱，喃喃道：“孤何尝不想有个家……”</p> -----</p> “小主！小主！”</p> 午杰急匆匆地跑进屋来，浮华嗔了他一眼，他却不以为然，喘着粗气，对一边抚琴的午川道：“小主，帝君去无伤宫了！”</p> “嗡——”</p> 一声粗沉低犷的琴音骤然击穿了整座殿宇，午川的双手啪地一下摁在琴弦上，声音戛然而止。</p> “小主！”</p> 浮华惊慌地叫道。原来午川因为这一用力，手指竟是流出殷红的雪来。</p> “小主……”午杰也不敢大声了。</p> “本宫没事。”午川的一双蓝眸死死地盯着宫门。</p> 午杰和浮华见他这表情，当然不可能相信他没事。午杰同仇敌忾地说：“小主就是大度！您拿那个伤嫔当朋友，人家却不把你当回事！这苦肉计是百施不厌，连我看了都不得不服，不知道上哪里搞得一身病，恐怕有机会还得嫁祸到咱们临仙宫。”</p> “怎么说话呢！”午川冷声喝到。他知道午杰这番是说给浮华听的，因为午杰明明知道自己总是暗地里给伤狂使绊子，所以没理由这样说话。这时候当然要完美配合。</p> 午杰立即躬下身子，默默不语了。只是他的余光偷偷扫着浮华的身子，留心他的动静。</p> 这时候浮华也终于是按捺不住了，说：“小主，午杰说的话虽然有些牵强，但即使伤嫔他不是故意的，也不能总由着他夺了您帝后的风头啊。”</p> 午川抬眸看他，“你的意思是？”</p> 浮华见自己说话比午杰管用，一时间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不由离得与午川更近了些，说：“帝君能知道伤嫔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侍从没事就总是僭越地去见帝君，而我们一直循规蹈矩……”</p> “好了别说了，本宫是不会让你们被人说没礼数的。咱们和他们不一样。”午川斩钉截铁地说道。</p> 午杰暗自发笑，小主好会用计。</p> “小主！”浮华果然上钩，上前皱眉唤道。</p> 午川屏着气息，没有应话。</p> 浮华说：“您要是得宠了，谁还敢说我们？即使说了，又能怎么样？无伤宫的那几个，根本也没把礼数放在眼里吧？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甚至可以说比我们的日子过得还好。”</p> 午川低了眼帘，叹了口气，“是本宫没本事，让你们受苦了。”</p> 浮华心中一揪，“小主……这不怪您，昨日帝君明明说来看您，结果……”浮华的表情渐渐地变得坚定，“如果没有伤嫔在中间横插一脚，帝君一定会对小主专一宠爱的。”</p> 午川心头一惊，这个浮华平日看得不温不火地，没想到居然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抬眸看他，等着后文。</p> 浮华想到白舜宇对他说的，北禁城的对错——就是，不伤害帝君的前提下，为自己的主子做任何事都是对，但哪怕只是一件事没有为自己的主子做，那都是错。</p> 心意敲定，他说：“眼下小主要做的，就是争宠。”</p>